窗子掩了一半,清淡的月光沿着窗台流淌,轻柔地覆在一个女孩儿浅笑的面庞上,染了银霜的指尖拂过一盏雁足灯,烛火很微弱,却让她感到一种暖暖的情绪在心中酝酿,没有彷徨,没有担忧,反而怀揣了七分期待,二分忐忑,还有一分惬意。
脑海中反复浮现那个人薄唇轻启,毫不犹豫的说出:“相信。”没有猜疑,没有追问,只是一句毫无逻辑,豪无可信度的话,诸葛亮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了。
她扬起头看到微笑如水般在诸葛亮染了金色的眸子中缓缓流动,没有缘由的信任如一道夺目的阳光映在他注视的目光中。心底的那片天空一下子亮了,她开心的笑起来,却在不知不觉中沁出泪光。
她说不清这是感动还是激动,只知道第一眼见到诸葛亮便想留在他身边,那种小心翼翼的希望藏在心里,生出了忧伤,却也冒出了新芽。
诸葛亮无奈的轻叹了一声,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眼前,从袖笼中寻出一方帕子递过来,温润的声音如春雨般柔软:“别哭了,既然回不去,就留下来吧。”
她呆呆的接过帕子,慢慢擦拭脸上的泪痕,带着苦味的香气仿佛一味安心的药,治愈了这场离奇浩劫带来的所有病痛……
此刻,连鸣叫了一日的蝉也安睡了,屏风后传来小丫头均匀的鼾声,雁铭望向窗外,月色美的让人不忍辜负。
她拢了拢头发,穿起步履,吹灭了烛火。绕过屏风,轻巧的打开房门,又转身缓缓掩好。穿过爬满枫藤的小拱门,月光染白了青衣,又透过婆娑的树荫,漏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沿着的抄手游廊一路小跑,微风吹动树叶,哗哗哗的声音仿佛少女在掩面偷笑。
“姑娘!”
雁铭一个踉跄不得不止住脚步,惊魂未定的转过身,一脸不可置信的瞧着游廊的尽头,那人手中执着灯笼,昏黄的光勾勒出一个浅淡的身影。
“这么晚,还不歇息?”悠悠的声音如天边的流云缓缓遮住了月亮的半张脸。
“你是……”
“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夜晚仿佛一张无边的网,罩住了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任何网中的景物都在幽暗的视线中,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抹了银霜的髹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闪出半张晦明晦暗的脸,他盯着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银白的月光,看不清真颜,倒像是夜幕下一团浓黑鬼魅的影子。
苍老的司阍提起灯笼照了照,昏暗的灯火照见了一个周身被黑色斗篷裹的严严实实的男人,那人遮着面,只露出狭细的一双眼睛,在幽幽的光影下闪烁着冷森森的目光。
司阍一惊,打了一个寒颤,手中的灯笼也跟着抖了抖,颤着低哑的声音说:“我家大人早早歇息了,今晚不见客。”
黑衣人眯了眯眼睛,阴寒的一笑:“大人睡的倒是早!”尖细的嗓音仿佛是掐着喉咙使劲挤出来的。
夜风袭来,司阍佝偻着背咳了几声,伴着短促的喘息低低地说:“我家大人确实歇息了,有什么事白天再来吧。”
“白天?”黑衣人发出一声讽刺的冷笑,“只怕你家大人见不得我在青天白日里站在贵府门前吧。”
司阍瘦骨嶙峋的手紧扒着半扇门,勉强露出半个身子,左右瞧了一眼,压着声音:“我家大人说了,现在不方便,请改日再来。”
黑衣人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从黑色的斗篷里伸出一只骨节突出的手,紧握着一方青竹板:“见不见倒也无妨,只要把这封手札交给张大人。”
司阍颤微微的接过竹板,随即毫不迟疑的紧紧掩住沉重的髹门。
风携着清凉悄悄的穿过轩窗的缝隙在房间里萦绕,暗淡的光影轻轻掠过一摞摞竹简,如同孩子不安分的玩闹。
子恒探头瞧了瞧窗外的天色,一阵微凉吹面而来,鼻子一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赶忙伸手掩住了窗子,回头瞧了瞧已经整理了数遍的卷宗,不得已又拿起了掸尘,懒懒的扫过书架。
“怎么还不回去休息?那竹简已经够干净了。”堆积如山的公文里飘来诸葛亮软软的询问。
子恒顿了顿,揶揄道:“我还不困。”
“夜深了去睡吧,明日还要辛苦你。”诸葛亮催促道。
子恒踟蹰着,吞咽了一下:“我真不困,我在这里陪着先生吧。”
诸葛亮听出了子恒不对劲儿的语气,稍微扬起声音言道:“留下来陪我倒也无妨,只是你终归要回去的。”
子恒郁郁的叹了一口气,悄声嘀咕:“我就在这儿先躲躲。”
诸葛亮敏锐的耳力没有放过丝毫声音,佯装不悦的问道:“怎么?闯了什么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