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
阿珩看着“九姑娘”指着张大手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娇哼一声,目光一转到了自己身上,朱红脂粉渲染下略显妖异的眼睛幽幽泛着光,不由让人想起蛰伏着等待猎物进入狩猎范围的毒蛇,看得阿珩背脊发凉咽了下唾沫。
九姑娘踱步过来绕着阿珩转了两圈,最后捏住阿珩下巴左看右看,愈发危险的眼神盯得阿珩提起一口气准备往后撤,九姑娘猛地双手按在阿珩脸上一通蹂躏,悲愤欲绝:“先是个小武又是这小孩儿,怎么大小姐到哪都能碰见这样秀气的小娃娃!我怎么就捡不到!”
张大手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声炸天雷般爆发,小武缩在阿珩怀里揉揉自己还残留余痛的脸,向阿珩致以同情。
院子避风的角落里正生着一团火,一群小孩子围着火蹲成一圈,手里抓着小块红薯呼哧呼哧地啃,一见有人进门,十来双带着探究的眼睛齐刷刷盯过来,柳清宁环视一圈,向这群孩子微微笑了笑,径直走到屋前轻轻推开门。
站在大锅前费力搅动一锅稀粥的老妪缓缓转过身来,眯起昏花的老眼瞧了半天仿佛才看清楚来人,:“你……”
柳清宁把烧尽了炭火冷下来的手炉递给泠儿,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向安嬷嬷颔首微笑:“我是秋月镇柳家柳清宁。”
安嬷嬷步履缓慢走到桌前,慢慢倒了一杯白水推到柳清宁面前,干瘪的嘴唇嚅动着道:“屋里没有茶,怠慢了,阁主身体安康吗?”
柳清宁轻轻捧起那杯白水抿了一口,垂眸看安嬷嬷搭在拐杖上满是褶子的双手半晌,缓缓道:“父亲一切安好,劳您挂心了,这些年您都好吗?”
安嬷嬷慢慢笑道:“没什么好不好的,能留一条命下来就很知足了。”
柳清宁道:“当年事情发生时我还年幼记得不甚清楚了,只是父亲这些年始终记挂着您,若是您愿意随时可以回来的。”
安嬷嬷摇摇头:“诛心阁不留无用之人。”
柳清宁轻叹一声:“如此说来,您还是记恨着的。”
“这慈济大院老身已经呆惯了。”安嬷嬷顿了顿,又慢慢走回灶台前,执起锅铲搅动,“柳家这些年送来的东西老身都记在心里,还有什么可记恨的呢,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罢。”
这些阁中老人都是活成了精的人物,他们不愿意说的话是极难挖出来的,所幸柳清宁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当年那些被掩埋的事情。
“您不愿提就罢了,我今日前来,为的是刘邕要买慈济大院的事情。”
细密白雪穿过浓厚阴云中洒遍人间,院中的桂花树前几天才覆盖了一片洁白,颤悠悠的枝丫撑不住又一层压力,一片雪在树枝抖动间落下来,阿珩从九姑娘的蹂躏中逃脱,犹豫再三还是不敢进院子,靠着院门望那棵桂花树发呆。
他有印象开始就随着养父四处流浪,后来养父重病的身体挨不过寒冬撒手人寰,除了一身轻功什么都没给阿珩留下,四岁的孩子为了生存,不得不跪在街边对着来往人群磕头乞求有人丢来一枚铜板。
每年冬天都能看见冻死路边的乞儿,他蜷缩在城墙角躲避寒风,小心翼翼把一具冻得僵硬的身体推到外面挡风,侧耳倾听路上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们牵着父母的手,脸上洋溢他看不懂的笑容,软软糯糯说着回家。
家是什么?他不知道,对于倾其一切只为了活着的孩子而言,家是一个奢侈又遥远的词语。
直到六岁那年,安嬷嬷牵着他的手走进慈济大院,他才终于明白,家是陈旧却干净的被子上淡淡的皂角味道,是没有糖可放而轻微发涩的桂花糕,是大锅里煮出的野菜清汤稀饭和腌得还不入味的咸菜,曾经对他遥不可及的温暖与这些味道融为一体将他层层包裹,让他幸福又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