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脚步声和翻箱倒柜声连绵不绝，哥哥一手捂着妹妹的嘴怕她哭出声音，一手咬在自己齿间告诫自己不能发出声响，双眼瞪着缝隙透出来的隐约人影，直至虎口血肉模糊，双眼酸涩遍布血丝。

兄妹俩蜷缩在地窖里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山贼们似乎是搜索未果要离开了，哥哥谨慎，不敢立刻出去，决定还是等一等再出去。

这一等，却等来了漫天大火——山贼们气不过一无所获，一把火烧了屋子，大火中哥哥把她从窗口扔出去，却没看见砸下来那一根燃着火的横木。

一夕之间，幸福平和的一家只剩下乔娴儿一个，遮风挡雨的屋子成了一摊废墟。

乔娴儿慢慢说着，哽咽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好不容易说完了，已经泣不成声，完全哭成了泪人儿。

舒文闭着眼听完，低低说了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对，有罪的是黑虎寨。”阿珩轻声反驳，看着低头垂泪的乔娴儿，张了几次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在街面上行乞偷盗时早见过了太多死亡，昨天东街的乞丐因重病无声无息死在废庙，今天巷口某个书生夜里遭遇抢劫不幸身亡，明天某家妓院里新买来的姑娘刚烈被活活打死在后院。不论什么地方，那些人们看不见的阴暗角落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悄无声息的消失。

见得多了，阿珩也就习惯了，面对生死总是要比别人淡定一些，然而那都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乔娴儿细细的哭声在耳边回响，阿珩听着听着，突然就听懂了那里面的哀戚绝望和对未来的茫然，父母胞兄全都去了，家中被洗劫一空，房子也烧毁了，她一个弱女子，以后要怎么办？

大概……不是流落风尘，就是卖身为奴，要不只能出家做尼姑了吧，总之不会是什么好归处。

好一些的就是卖进柳家这样仁善的人家，要是卖进李家那种……阿珩轻轻叹气，第一次那么念起柳清宁的好来。

虽然是签了卖身契的，但柳清宁好像从来也没把他当成下人，总是纵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柳清宁看着他的目光总是像透过他看到很久远以前的人，阿珩隐约猜到这一份纵容和柳清宁深居简出的从前或许有什么关系，可他好奇却不敢多问，生怕问了就触及什么触及柳清宁不想说的过去。

所以说人是不能闲的，一闲下来就容易多想，这一会功夫，阿珩已经靠着在柳家和齐允泽那里听到过的柳家求男不得的诸多前情，结合上以前听过的话本，把柳清宁过去十七年如何想要一个弟弟，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弟弟的投影等等一系列故事都脑补完了。

正在胡思乱想，牢房铁门处传来沉闷的开启声，三人一惊，阿珩不自觉提起气来，舒文握紧了拳，乔娴儿的哭声都停了一瞬。

一个穿着衣摆绘水墨竹林绢丝长袍的男人弯下腰朝牢房里面看了看，和阿珩警惕的目光相对，微微一笑，指着阿珩向身后的人说：“把他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