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只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匆匆坐上了返程的客车。8号还得上班,7号晚上就得赶回单位。天气真的变冷了,应该有零度以下了。和深秋的栖霞山枫林连绵一片,漫山遍野,鲜红、猩红、粉红、桃红,层次分明,层林尽染不同,一月的南都城里,只有梧桐和银杏的黄叶,随风飘零。下了汽车,在长途客运站,我准备坐公交车回报社。忽然想,何不在回单位之前,再去绿岛南路,或许会找到那个以梅干菜扣肉为招牌的小店?于是,改乘车路线,先到绿岛南路。茫然的在绿道南路的一个站点随便的下了车。却发现,就是在上次来过的杂货店的门前。想起店主那阴冷的语音,猥琐的样子和小店的幽暗,不想迈进一步。风真的有些冷,竖起的风衣领子挡不住灌进脖子的冷风。我不免打个喷嚏,鼻子也痒痒的。连日的旅途和回乡的复杂心情,冷冷的风,让我似乎感冒了。恰好,杂货店的对面,有一家叫做学府诊所的社区个体诊所,不妨去购买一盒感冒胶囊,吃上两粒,防患于未然。学府诊所显然是一家个体诊所。我进了诊所,诊所厅堂里面没有人,我停顿一会儿,仔细环顾四周,发现,诊所厅堂里面似乎还有个内屋。我问道:“喂?有人吗?”没有回音。我又问一句:“有人吗?”这时,从内屋里走出一个懒洋洋的十五、六岁左右的男孩。我问:“小同学,医生呢?”男孩带搭不理的说:“啥事,你说吧。”我再次强调:“医生呢?”男孩显得有些不耐烦,回敬道:“我妈去往诊了。不是告诉你了吗?有啥事,你说吧。”我不想和小孩子计较,说:“我想买点儿感冒药。”“七二毛钱一盒!”男孩很干脆的样子。我明白,看这男孩的年龄,肯定不是医生,但既然是医生家的孩子,我买的又不是处方药,我给钱,男孩子给拿药就是了,也不必计较孩子的态度。于是,我掏出50块钱,递给男孩。男孩很快就在药架子上顺手递给我一盒药。我拿到手里,一看盒子上的字,竟然不是感冒药,而是安眠药!我对男孩子的漫不经心而有些愠怒。正在此时,一位面目慈祥,戴着眼镜,皮肤白皙,五十左右年龄的女士从外面走进来,一进屋,她就对男孩子说:“有患者,你给拿药了?”看来,她就是这个诊所的医师了。男孩子也不答话,转身进了内屋。我转向女医生,客气的叫了一声:“阿姨”。“哟,小伙子,怎么了?拿什么药?”我说:“有点儿感冒,不过,刚才,您家那男孩给我拿的药不是感冒药。”女医生说:“这孩子,总是漫不经心,有空儿,就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平素,我出去往诊,让他给我看店儿,一旦有患者来,即使买平平常常小药儿,他总是给拿错!”我说:“没事,孩子嘛!错了没事,可以换,不是药贩子私自推销的假药就行。”女医生听我说这话,忽然很紧张。我也感到自己的话很唐突,就岔过话题,说“阿姨,我给孩子的是50元,还没找我钱哩。”女医生说:“这孩子,钱到手,就成他的了。好的,稍等。”女医师走进内屋。我的目光随着女医师转向内屋。从敞开的门,我看见男孩躺在内屋棕棚床上,正面对着电视机,目不转睛的看着。男孩的身边,蹲着一个硕大的黑猫。黑猫眼睛圆圆的,看见我,瘆瘆的“呜”了一声。女医生叫那男孩出去到外面的食杂店,把50元大钞换作零钱。男孩懒洋洋的起身,很不情愿的拿着那50元钞票,走出门儿。路过我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狠狠的挖了我一眼。也许是女医生因为男孩拿错药,对我有些不好意思,女医生返回我的面前,很是体己的笑吟吟的说:“小伙子,耽误你时间了,我叫我儿子去附近的杂货店换零钱去了。唉,这孩子,懒散呐。不好好学习,初中没毕业,就说啥不上学了,这不,整天在家看光碟。也不知道在哪淘腾来的光碟,武打、凶杀、吸毒、鬼怪,唉。”我说:“阿姨,小孩子最好不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女医生说:“我和他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在他小的时候,考虑他爸爸不在身边,我就很宽容他的乖张,结果,长来长去,使这孩子变得任性、拧得很。现在到了这青春期的年龄,我想管都管不住了。不让他看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发疯一样,和我对着干,拿菜刀,拼命一样。无奈,就任他去吧。”我知道,这大大小小也算家庭丑事,如果不是女医生实在憋闷、无奈,绝不会平白对我一个过路买药的陌生人说出来。我油然对女医生产生一种体谅。我无法再说什么,只好转移话题,我想起上次光顾过的小孩子去换零钱的那家食杂店里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店主,顺便问道:“哦。对了,阿姨,您孩子去换零钱的那家杂货店的那个老板,看上去,怎么有些怪怪的?”“你见过他?”“有一次,我去他的杂货店,买了一盒烟,感到他......”“唉,那是个老流氓。早年,在厂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当过采购员,去过BJ、上海、杭州不少城市呢。捞来了外快,还当上了副厂长。这老流氓有了权有了钱,很是花心哩,总是想方设法勾引女职工,不知道到手几个咧。后来惹了麻烦。有一天,他叫一女职工到他那副厂长的办公室,说是谈工作,一开始就动手动脚。可是,人家那闺女是正经人,就想摆脱他。这老流氓看勾引不成,他便想来硬的,把人家闺女硬是按倒在办公室的床上,想硬上哩。结果,女职工的对象早就瞄着他,发现自己的未婚妻去了他办公室,有好一阵儿工夫没出来,人家就闯进他办公室,正撞见他按着人家未婚妻,解扣子,女职工的对象便把这老流氓捉去厂保卫科,告发是强奸咧。后来,厂保卫科也没敢给他情面,直接扭送他到了公安局,最终被判了七年呢。老流氓工作也丢了,老婆也离了,儿女也成家不理他咧。这不,几年前,出狱后,开了那个杂货店为生。所以啊,见人总是那恨恨的、阴冷的样子。”“哦。阿姨,你对附近的各个商户都挺熟吧?”我恭维着。“那是,那是。他们头疼脑热的,小病小灾的,都是要来我这里拿药的咧。”女医师很得意的样子。我暗想,这个女医生嘴再好叨叨,也不该对我这个陌生人讲究那个食杂店店主的丑事呀。我觉得这其中必定有缘由,我试探的问:“您咋对那个食杂店的老头儿的事儿咋知道的那么多?”“那老流氓,啥丑事我不知道?再说了,这是公开的秘密啦。”女医生毫不遮掩的说:“这老流氓,恶习不改!有一次,来我这儿以瞧病为幌子,还想对我动手动脚,他打老娘我的主意哪。我就是要见谁都编排他一场,让他臭名远扬!”我明白了女医生编排食杂店店主的缘由,不想再听下去,就记起自己的目的是寻找梅干菜扣肉那家小饭店,而不是来闲聊天,便转过话头,试探的问:“阿姨,听说这附近有家小饭店,梅干菜扣肉很拿手的,据说是招牌菜。”“梅干菜扣肉?”女医师想了想:“倒是没听说有哪一家是独一份,拿手的,是招牌菜咧。这里每家的店子里都应该有这道菜。不过如意回卤干、冰糖蜜汁藕、盐水鸭、酸菜鱼、鸭血粉丝汤这一带还是蛮好的咧。你若是去吃饭,最好去那几家的店子哟。哦,小伙子,你不是南都人?梅干菜扣肉,在咱们老南都眼里,那实在是太不出奇的一道菜喽,为什么可以打探它?”“我在南都工作紧紧几年,而且,工作单位不在这一带。”我力求解释合理一些。说着,男孩换钱回来,女医师准备找给钱,她留下七块二毛,应该找我九十二块零八毛。但她数了数,似乎觉得不对,便向儿子问起找钱不对的情况。儿子情绪很激动,也不答话,跳着脚进了内屋,“咣”的一声关上了内屋的门。女医师显得很无奈,只好从抽屉里拿出钱补上,找给我。自嘲似的说:“这孩子,习惯了,又克扣钱了。整天买那乱七八糟的光碟看,看看看,说不定哪天看成杂货店的老流氓!”女医师似乎感到在外人面前发作,有失体面,连忙接着说:“哟,对不起,对不起哟。我三十多才有这个孩子,他爸爸又走了,让我惯的不得了。”我很窘,不知道如何来安慰这位娴淑的女医师。走出这家个体诊所,我继续有关梅干菜扣肉的寻找。华灯初上。在各种店面红红绿绿中,似乎有无数个攫取的目光。正走着,迎面过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擦身而过的当口,她忽然撞了我一下。我一怔间,女人开口了:“老板,住宿不?很便宜的,住宿费20元,另外再填100块,就可以加褥子的。”我明白了这个女人加褥子这个隐语的实际意思,讨厌的加快脚步往前走,女人在身后轻蔑的骂道:“呆逼”!走了不远,又有人在擦身而过之际撞了我一下。我急转身,一个穿红风衣的看上去一米六五左右的女子,带着口罩,说话语速较快的问:“老板,好有缘分认识你哩,交个朋友咧。”我一头雾水。女子摘下口罩,路灯下,这女子看上去十八九岁。也许是路灯灯光的缘故,女子面色惨白,很像小时候看过的电影《画皮》里面的女鬼。我后背有些发冷。她接着说:“先生,小妹陪你逛逛街如何?还可以去酒吧喝喝酒,去舞场跳跳舞,去神马歌厅听听音乐,打口碟,重金属,玩的刺激,如果你需要,也可以......”“你,怎么这么窝赖?”我厉声喝道。“窝赖?这世道,谁不窝赖?”我仔细看着这个女孩衣着,是一件红色的风衣。我说:“这世道,谁不窝赖?什么意思?”红女郎不屑一顾,反唇相讥的说:“不想跟你废话!不过,看你像个人儿似的,就多说两句,像我这样的穷学生,不傍个大款、老板,靠啥念大学?靠啥吃穿?靠啥打扮?”我无语,我知道,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真的就有个别女同学干过类似的营生,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抨击这类现象,只能无语。“看你也不像个老板大款,玩不起就说玩不起算了,拜拜!”女孩给我一个飞吻,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