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月9日,星期二,上班。早晨一上班,我在日记本上,写下这一行字后,新闻部的社会新闻组的女记者柳小影,从我办公室敞开的屋门,用她隐藏在厚厚的眼镜片的小眼睛在探头探脑的往里看。我笑骂道:“想做贼呀,屋子里坐着大活人咧。”“犯嫌,蛮抽死你!”柳小影也笑着回敬道,又说:“主任不在呀?”“你找领导?”“不是,不是。”据我的接触,柳小影应该是个爽快的姑娘,今天咋这么趑趄?我想。“元旦你没回老家咧?我以为你回老家咧,若是知道你没回,请你来我家好了,我父母很是好客咧。”我有点儿茅塞顿开。不久前,新闻部的一个老大姐和我打趣说过,于华,咋没看见你领过女朋友?若是没有,哪天,我抽看空找我们部的柳小影谈谈,这姑娘就是长相平常点儿,人透亮着呢,工作干的有股闯劲儿,家境也好着咧。虽然暂时是实习记者,但是,她妈妈在大院里工作,没些日子就正式了。我看,你俩儿挺般配嘞。看来,老大姐和这个柳小影谈过了。其实,与柳小影时常在走廊相遇,或者报社开大会的时候坐的很近,也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几句,却从来没往这方面想。看来,柳小影今天主动来试水了。不管对柳小影有没有感觉,礼貌是必须的,我站起身,热情的邀请柳小影进来。“最近,有没有热点?”我知道他们新闻部社会新闻组最喜欢捞的就是热点。柳小影进屋坐在汪大锦的座位,扶了扶眼镜,说:“新闻部可没你们副刊部好弄咧,热点是不少,涉及政治的除了上面的通稿,之外的不敢弄,涉及稳定的,除了上头有审批,也不敢弄,涉及腐败的,除了允许公开允许曝光的,也不敢弄,涉及隐私的,就更不敢了......”我呵呵大笑起来:“那么,你们社会新闻部不是成为不敢弄部了吗?”“差不多吧,除了上头儿的通稿外,只能弄一些不痛不痒的花边,比如,哪个明星有什么癖好?哪个警局抓了个小偷,哪个大学生学雷锋做好事为残疾老人洗衣服,哪个小区垃圾日清日扫啦,哪天雪大全城出动清扫积雪啦......”柳小影快人快语的说。“那也比我们副刊部好着咧,你知道吗?我们最头疼的是没好稿子咧。这报纸副刊和纯文学刊物比不得,人家文学性强一些的都可以刊发,我们这儿,还得兼顾报纸特点,要有政治性、时效性、教化性......”我说。“哦,那你们不成了性部?我以为你们闲死咧。”柳小影吃吃的笑起来。我没想到,这个柳小影倒是够开朗。我问:“你们整天跑社会,就没点儿什么秘闻?”柳小影说:“有呀,不敢乱传呐。”“说说看,我给你设个专栏,就叫小影秘事。”我打趣道。“咯咯,”柳小影笑了,说:“知道上海造高架桥的怪事不?”“不知道。”我知道上海高架桥,但还真的不知道这高架桥出了什么怪事。“这就好,听我说给你听,很诡秘咧。”柳小影来了兴致。“闲言少叙,”柳小影像说书人一样:“话说上海高架工程进行到关键的东西高架路与南北高架路交叉联接的接口时,作为高架路主柱的基础地桩怎么也打不下去。工程受阻,偏偏受阻在东西南北交汇点上,受阻在上海最高的高架主柱之下!”“专家翻阅上海地质资料,上海属长江三角洲冲积平原,并无过分复杂的地层状况。参与工程的市政设计院、上海城建设计院设计,SH市政和隧道等工程公司立即调集技术力量攻关,一而再,再而三,地桩就是打不下。谁能想到偏偏在这个关键的接口上打不下地桩,竖不成主柱。工程暂时停顿,奋战在工程第一线的工人们食不甘,寝不安。不知怎的,一种说法在私下里悄悄传开:会不会是风水龙脉方面的问题?要不要请位风水先生或道士法师来看看呢?这种说法出现,立即受到工程技术专家的反弹,这简直是对技术专家的嘲弄!在科学空前发达的今天,人类征服自然的力量可上九天揽月,碰上一个工程难点就求神拜佛,岂不是对封建迷信低头?于是重新抖擞,广邀各路技术精英,汇集到这一接口上啃硬骨头。领导亲自坐镇,人心齐,泰山移!必须要将主柱的地桩打下去,保证整个工期不被延误。”“技术精英汇集,高招、绝招过招,各显神通之后,打不进的地桩依然打不进!就是勉强打进一部分,却远远不符合设计的标准和工程的要求。这一下问题变得严重起来了,精兵强将已经一一上场较量,却还是没有找到问题的症结。如果这个接口的主柱浇筑不起来,南北、东西高架路就无法连接,整个工程也不可能的按期竣。于是,先前的求神拜佛的说法又悄悄地传播在工地。”“主管领导思想也终于出现了松动,经过一番暗访,请来了上海某著名寺庙的一位高僧大德。大和尚来到东西高架路与南北高架路交叉连接工地细细察看后,闭目合掌,久久不语。众人问可有办法?大和尚沉思良久,然后开口说,已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解决的办法也是有的,但要行一番法事,请动神明灵物让出打桩的之地。大和尚说完,慨然长叹,言明他道破天机,恐怕自身在世来日已无多。许身报德,愿为上海信众造福,也为久居的上海建设尽一份心力。大和尚默然择定吉日,众人循其嘱咐,一切准备停当。法师焚香祷念,一一行事,事毕叮嘱某时某刻后即可打桩,然后一去不返。工程技术人员虽然一头雾水,却也动心聚念,遵嘱照办。谁知如此这般之后,地桩竟然顺利打了下去,不偏不倚,完全符合设计标准,南北、东西高架严丝合缝。大和尚回到寺庙,不多日无疾而圆寂。”“就这些?传播迷信,蛊惑人心!”我并不感到有什么玄妙,刻薄地评价着柳小影这段秘事。看我的语气不甚感冒,柳小影又神经兮兮的说:“还有咧,比这恐怖一百倍,你敢听?”“哈哈哈,我还没怕过啥咧”我淡定的说。“那我可讲了,吓着你不负责。”柳小影咽了口唾沫:“成都僵尸袭人事件,没听过吧?话说成都一工程队在建筑工地挖土时,挖出了三具棺材,当时已接近黑天,工程队也没报告,就撂在那儿了。谁之,三具古尸穿着清朝服装,从棺材里跑出来,见人咬人,见狗咬狗哟。最后出动解放军,用火焰喷射器才把那三具僵尸烧掉的。”看柳小影那认真的样子,我又是一阵大笑。我说:“越说越迷信,越玄了别光讲外地的,说说咱们南都的。”柳小影还真的不傻,说:“你都不信,不讲咧,不讲咧。”“只有是南都的秘闻,我才会信。”我说。“话说,”柳小影又像说书一样:“据说,南都大学有个老鼠多年修炼成精了!不过,除了平时出来找东西吃,吓吓人,也没做什么坏事情。遇到它开心了,只要成绩差的同学在下水道口,诚心供他东西吃,它会保佑你考试必过。不过,必须是女生,男生没效。有时还会变成帅气的有学问的教授模样,专门找女生谈文学,谈书法。”“还是个公老鼠,文老鼠,骚老鼠。”我揶揄的说。“如果谁惹了它,那可不得了,它会把你的肉撕扯零碎,一块儿一块儿的!”柳小影显出很是恐惧的样子。“够狠。”我随声附和道。看柳小影的神情,对这个看似荒唐的故事,她自己也不相信,我更是一笑了之。柳小影看我一直不感兴趣,她眼睛突然放光,嚷到:“我说呀,于华,我可要讲几个秘不示人的咱们南都的女大学生失踪案了,听了,保证吓死你,不过,我妈反复告诫我,说大院有要求,案子没破,为了避免恐慌,不许往外传!我今天豁出去,只告诉你。”“呵,还是机密呢,我倒想听听。”我装作认真的说。看我有了兴趣,柳小影神神秘秘的开讲起来。“我先给你说呀,第一件,东山陵水塘女子失踪案。上周一中午1时许,市“110”指挥中心接到市民报警:有人在东山陵海底世界附近发现一具头颅。“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后迅速出警,警察赶到现场后看到,在深草丛中的水塘里漂着一个头盖骨,据知情者透露,这是一个已经完全腐烂的人头颅。警察首先摸排附近失踪人员,据说这附近的南财大学曾经发生一起女大学生王芳失踪的案件,警察已经认定,这具头颅是南财失踪女学生王芳的。据说,去年年初的一个傍晚,王芳出去买东西,再就没有回来。王芳个子不高,1.60米,短发,长相一般,走时,穿一件红风衣。第二件,南都审计学院英语专业万小琳失踪案。万小琳,女,22岁,就读于南都审计学院英语专业,大四学生,于1995年11月13日失踪,至今未还,案件未破。据说,13日上午,22岁的大四女生万小琳和同学打了招呼后,就离开了宿舍。这一去,她就再也没回来。家人、同学、老师多方打听寻找,仍无音信。据说她性格内向,没有男朋友,比较单纯。个子1.56米,方脸,短发。长相中等,失联时穿红色风衣。你知道不?南都审计学院在东山门大街,莫愁湖附近。据说她要到新街口买预售票,据查,并没有买。第三件,中南大学女研究生古娟失踪案。1995年12月3日傍晚,中南大学三年级研究生古娟,出去买点东西再回宿舍。但没想到,在此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人了。据说古娟长相也一般,个子1.57,短发,走时,穿红风衣,打算去超市买东西,后杳无音信。”我想,这么多人口的城市,发生几起人口失踪或者遇害的案子,倒是不足为奇。但是,听了柳小影的讲述,我还是十分诧异,因为,她讲到的这三起案子,都是涉及到这个城市的相邻的几所大学的女大学生,而且,最诡异的是,几个女生都短发,个子不高,穿红风衣!我脊梁发凉,难道,这个区域,隐藏着一个专门瞄着特定对象下手的变态杀手吗?我把这个细思极恐的想法压在心底,以无所谓的口吻说:“刑事案件嘛,千奇百怪!”柳小影嘟起嘴唇,说:“什么事儿在你眼里都无所谓!你没想想啊,好像有人专门针对女大学生下手哩!而且,那个变态杀手,专门针对穿红衣服的女孩!”听了柳小影这句话,我觉得,柳小影看上去像个猪脑子,其实,也会思考问题。我们俩聊了这么久,柳小影抬腕看了看表,说:“啊哟,快十点咯,我得回我们部了,看有啥突发的好新闻,别错过咯。”送走柳小影,我坐下来,看着柳小影做过的座位,忽然发现,我的头儿汪大锦从周一到今天,两天多的时间了,一直没来单位,不知道下午他会不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