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养在祖母房里,长缨一直记着孙姨娘的告诫:自己多念些书,能明白事理,旁人的闲言碎语,不要理会!中午睡不着时,听外屋的桃红对小丫头绘声绘色地讲述,长缨终于完全懂了,原来二房和三房看大房迟迟没有子嗣,都想过继自家孩子到大房来,这几年一直明争暗斗的,结果弟弟一出生,那两房都吃了瘪,自然不高兴,只有自家从上到下都很兴奋。
弟弟养在嫡母院子里,孙姨娘也不在长缨面前提,好像儿子不是自己生的,有次长缨听奶娘和孙姨娘聊天,奶娘说少爷长得好,虎头虎脑的很壮实,孙姨娘打断她,“养在太太那里,一定是好的,别聊了,来帮我看看,这布料做内衬好不好?”,趴在孙姨娘身边的长缨,听到姨娘喃喃的自语声“只当是给她生的吧!”。
长缨喜欢去看弟弟,到嫡母院子里先去给嫡母行礼,嫡母每次必问的问题好对答,无非是“昨儿睡得好不好,吃了些什么,和长绮玩些什么”,难受的是,行礼答话的全过程,长缨始终要身姿稳定,保持裙上佩戴的玉禁步不动,没有叮当杂乱声,否则就失礼了。
一出生就是金贵人的弟弟,全家都围着他转,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少爷只要开口,就引来各种夸赞声。嫡母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拨来,加上原有的份例,近身伺候的有四五个,她常过来看这个宝贝儿子,见长缨和他坐在一处罗汉榻上,不高兴地对长缨说:“你干嘛挤着他坐,你到那边坐去,别挤着他了!”
弟弟并不跋扈,满三岁了仍是话不多的性子,喜欢爬山登高地玩耍,伺候的人追在后面跑,拦住他到假山的亭子上去。他却趁午休时,偷溜出去爬上亭子,有一次终于摔了下来,幸而只是伤了腿,太医说小心照顾会痊愈。
嫡母大怒,追查原由,将伺候的人都责罚了一顿,打的打、撵的撵,查到后来,牵扯到孙姨娘院里的管事婆婆,是孙姨娘从家里带来的,说她撺掇着小主子多活动……最后,孙姨娘带着人回江南去了。
家里的气氛冷下来,嫡母一副肃然的表情,爹爹有几分讪讪的。孙姨娘临走前晚,特地到长缨的院子里,抱着她看了又看,说:“囡囡乖,姨娘归家后,你多往祖母跟前伺候,遇上事了找你爹,他答应我要照应好你的,囡囡宝贝,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长缨一头扎进孙姨娘的怀里,抱着姨娘的腰,嗅着姨娘的气息,想忍住泪水,哽咽着问:“长绮妹妹的姨娘都好好的,姨娘你为什么要走?能不能不走,姨娘?”
孙姨娘紧紧抱着长缨,挣扎地说:“囡囡宝贝最乖,十岁了,是最能干的宝贝,姨娘会一直想着你的!”
长缨和爹爹坐马车到城门口,泪眼婆娑地目送姨娘的马车走远,爹爹叹口气,说:“别伤心了,我带你到‘聚胜楼’吃酱肘子”。酱肘子固然香,但不能消减长缨难过的心情,长缨咬一口肉,恨恨想着,如果有人笑话她姨娘走了,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自己一定要冲上去扇她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