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思宇结束了云南之旅,虽然与预计的不太一样但依然还是满足了自己独立出行的愿望。飞机刚落地她就给妈妈报了平安,她知道妈妈不会在第一时间给她回复。从小到大不能说她没怨过自己的父母,可她的包容与随遇而安的性格还是让她的爸妈十分感动的。其实黎思宇自己心里很清楚,她的随遇而安那是迫不得已,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是无法由自己控制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在心里拧个大疙瘩把自己堵住呢?不如随它去吧,这世间每一个过程都是值得去享受的。虽然如此,但黎思宇仍然会时不时的感到矛盾,她认为自己就是一个矛盾体,到底是“矛”更历害,还是“盾”更胜一筹,她也说不清楚。
离开前下的那场雪在背阴的地方还有一些痕迹。小院儿里静悄悄的,月光洒了一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黎思宇还不太累便拿着大扫帚在院子里扫着几片落叶,突然一阵疼痛让她不禁抽搐了一下,披在肩上的羽绒服顺势滑落在地,扫帚也“吧嗒”一声摔在地上。黎思宇慢慢地蹲下等待着疼痛过去。
妈妈的电话很不合时机的打过来。黎思宇知道妈妈的电话不会很长,于是接了起来。
“喂!回来啦!玩得怎么样呀?”
听到妈妈的声音黎思宇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气息尽量平稳一些,说:“嗯,玩得挺好的,还认识了几个朋友呢。”
“哦,不错呀,累不累。都去哪儿了?”
“不累,没去几个地方,——计划挺好的,但变化也挺快的。”
“听你的声音有点儿累呀,是不是病了,一个人一定要注意身体。”妈妈似乎听出了什么。
的确,黎思宇的声音有点儿发颤,疼痛感已经慢慢的消失了,此时她只是觉得很委屈,她不想一个人面对病痛,更加害怕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死亡,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让远在“天边”的爸妈知道吗?让他们停下手里的工作赶回来吗?就算他们都围在自己的身边又能改变什么呢?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就让一切都按照原本的样子继续下去吧,也许会有些遗憾,但也没关系,人这一辈子肯定都是会或多或少的留下些遗憾的,不然谁还会期许下辈子的事呢?
对于孤独,黎思宇有时反而还很享受,这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可怕。白天与黑夜她更喜欢黑夜,一年四个季节中,她最喜欢的是万物沉寂的冬天。她经常想象着:皓雪黑山枯树,月映星辰万物,无声空灵天地旷。唯有她一人独立其间独自欣赏。这番景相有时会让她觉得恐惧,但更多的时候是一种享受,会让她向往。
“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困了。您和我爸的身体怎么样呀,岁数都不小了,别太累了。”
“我和你爸没事儿,都好着呢,不用担心。困了就早点休息吧。没事儿去看看你舅舅、舅妈,和表哥表姐多联系联系。别总是一个人待着。”
“嗯,放心吧,我们常联系,在云南我姐还给我打电话呢。”
“好,那你早点儿睡吧。”
挂断电话黎思宇才觉得有点儿冷,捡起羽绒服重新披在身上,拄着扫帚慢慢站起来,突然间疲惫席卷了全身,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许薇薇上眼皮跟下眼皮不断的打着架,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她已经熬了好几天。夜生活对于她来说不在话下,可是天天这么挑剧本她真有点儿吃不消。
十天前她与林华俊在昆明的谈话很成功,其实她根本没有想到林华俊会那么痛快地答应与她签约。她精心准备的几套说辞几乎都没派上用处。不过目的达到了,结果很满意。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真正考验她的事情还在后面呢。一个经纪人必需要给自己的艺人谋得工作的机会,更何况她现在只有这么一个代理对象,而且还是一个被扣上“帽子”的艺人,这种“帽子”艺人想要复出谈何容易,并且,林华俊的“帽子”是莫须有的,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圈内的争斗堪比宫斗,稍有不慎那就是“万劫不复”。
回BJ后,许薇薇便马不停蹄地给林华俊安排了许多课程,比如:表演课、声乐课、台词课、形体课什么的,应该也就这些了,反正她是花了“血本”的。她有多看重林华俊吗,说不上,虽然她也觉得林华俊被原来的公司那么一搞实在是可惜。但在这个圈子里这种事可以说是司空见惯的。不过她就是觉得林华俊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身上有一股“劲儿”,至少到现在他还没有同流合污,也没有出卖自己,而是努力的抗争着,顽强的生活着。不过十天前在昆明的谈话的确有点出乎意料,但没有关系,现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行了,至于以后是继续走向辉煌还是分道扬镳现在都不用考虑,因为没到时候。
黎思宇静静地躺在床上翻看着这次旅行的照片,脸上洋溢着微笑。忽然她停住了,眼睛里闪着亮光,她觉得自己的脸颊热了一下,一股热流直往头顶冲。她迅速地把那张照片滑走,可没过多会儿她又翻了回来,脸又热了一下,心突突地跳着。她慢慢地放大那张照片仔细地看着。那是张她与林华俊在告庄里的那家小馆里吃饭时,让服务员帮着拍的。她与林华俊隔着桌子,欠着身子头几乎要挨着了,两个人都笑得十分灿烂。她仔佃地看着自己和林华俊的脸,眼睛一闪一闪地,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了几下,此时,她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窗外开始刮风,一阵一阵的,有时还会发出低沉的哨声。每当在这样的夜里,黎思宇都特别庆幸自己是躺的家里舒服的床上,她裹紧厚厚的被子,关掉手机,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风声,想着乱七八遭的心事,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
她第一次来到这个院子的时候还很小,那时太姥姥太姥爷还在。在她的印象里太姥爷留着山羊胡,总是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短衫、藏青色的马裤,还有一双黑色千层底儿的布鞋。长得什么样儿她想不起来了,应该是很瘦。每当他和表哥在院子里打闹的时候,太姥爷都会从屋里走出来看着他们,然后冲着表哥怒气冲冲地喊一句:让着点儿你妹妹,没个做哥哥的样儿。接着顺手抄起一把扫帚朝着表哥就扔了过去。表哥冲着太姥爷做个鬼脸儿,嬉皮笑脸地跑出院子和他的小伙伴儿们玩儿去了,而黎思宇默默地看着被打跑的表哥有些失落,太姥爷就会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块儿糖来,说:“鱼儿,来,吃糖。”太姥爷总是把“宇儿”叫成“鱼儿”,所以那时候在这个胡同里大家都管黎思宇叫“小鱼儿”。黎思宇兴高彩烈的接过糖,太姥爷会说:去,找哥儿、姐儿玩去。然后看着跑出院儿的黎思宇喊着:慢着点儿,瞧车,别摔喽!
后来黎思宇上学了便随着爸妈离开了BJ,再后来她被送到了在位于海滨的姥姥家,再后来她听说大人们说太姥爷走了,没过多久太姥姥也离开了,舅舅因工作调动一家人也离开了BJ,小院儿空了。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胡同里的路灯灯杆被刮得直颤,几片枯叶夹杂着些砂石打着旋儿地在胡同里乱窜。黎思宇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林华俊从健身房里出来,身上还散发着刚刚沐浴完的热气和淡淡的清香,他用手糊撸着半干不湿的头发。一辆网约车在门口停下,他迅速推开大厦的玻璃门冲了出去。一阵风将敞开着的羽绒服兜了起来,瞬间一股寒意直刺入身体,一个寒颤抖掉了身上所有凝结住的汗珠儿,毛孔也在这一刹那间闭合起来,他顿感心口紧缩,忽然想起一种经常会被说起的说法:要想杀人剜心而不喷血,就得先用一瓢冰冷刺骨的水泼其胸口,使其心管迅速收缩,然后手起刀入,剜出一颗滚烫的还在跳动的心脏。他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一头钻进车里,拉上羽绒服的拉链,戴上帽子,捂上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