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他们两个人的脸看了许久,这副模糊不清的面容竟然慢慢显露出原本的清晰模样,先是嘴巴、然后在是鼻子、后来变成了嘴巴,最后是眼睛。”
“天呐,梦中的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惊讶,无法掩饰的惊讶,我想着这两个人的眉眼跟我的是何其相似啊,然后定睛一看,原来这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他们十分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我,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冷冰冰得像是一个机器人。没过几秒钟,他们慢慢踱步朝我走过来,脸上和身体上的一切皮肤器官全部扭曲得不像样子,长着血盆大口把我给吞掉了。”
如果梦境只到这里停下,或许一切都还好说,陆早早已经习惯了人群的漠视,还有长着尖牙的凶兽,死亡本身也并不足以给她带来无法言说、战战兢兢的恐惧。
如果只是到这里就好了,可是一切不会这样被简单的按下暂停键。
张着血盆大口把她给吞噬掉的怪兽,毫不留情、没有任何迟疑地吞杀掉她生命和灵魂的凶手,又合二为一变成一副完整的人,用他们的骨头、血脉、经络重新铸造出了一个她。
血涓涓不歇地留了满地,在旁边观看的人群每个人的脚边都触及到了这样一滩刺眼鲜红的血迹,可是陆早早甚至都已经分不清这个血到底是她的还是他们两个人的。
陆早早就在这样的注视下长大,脚下的血永远都像是无法干涸、无法消失、无法终止,陆早早身体里面某根强大的痛觉神经就这样伴随着血流永远在痛,一阵一阵的。
原来这样的恐惧就是她生命当中一以贯之的母题,因为之前所有的人生都活在这样的情况当中,所以无论日后境况怎么改变,兜兜转转之间还是绕不开这个梦境。
她其实很害怕,这种恐惧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做一个正常人,可以无所顾忌、毫无保留地感受爱和馈赠爱。
小时候看中国神话故事,里面的哪吒因为犯错,所以剔其骨、削其肉已还母还母,用莲藕重新铸造其身体。陆早早小时候看着书中的描写,想着把自己的血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该有多痛苦,是不是都要痛晕过去啦。
梦中的陆早早重新回味这个神话故事,遏制不住地产生一种想要吐的欲望,一种无法抑制的胆寒。
她想自己或许无法做到这样,因为她的父母本来就是把她嚼碎掉再重新塑造出来的,他们身体里面彼此参杂着各自的一部分,骨血都是混合在一起的物品,要如何分清?如何偿还?
原来她无论如何努力,一辈子都摆脱不掉这样的宿命。
陆早早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仍旧是平静的,平静到有一点不正常。
她转头看着林昭,“你信不信每个人都有好几辈子,有的人或许在每一辈子都用不同的活法,或许会越活越开心,越活越能找到生命的真谛,但有的人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