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二监区和四监区的大组长,说话的人是凌冰。二人都带着各自的联号,并肩走过来。
凌冰的脸上有着若隐若现的怒容,一双深不可测的双眼宛如利刃般,在围观众人身上扫了圈,然后凝视向挨了我一脚,正挣扎着爬起身的孙淼。
围观的犯人不管是不是二监区的人,纷纷向后退移,仿似凌冰的身上带着病毒,一沾毙命般。
奈何锅炉房的场地有限,前方是锅炉,右首是高墙,左首是伙房高台阶壁,实在是退无可退,人群中发出踩踏的低声痛呼和咒骂。
她们这一退,将我、于春华、刘红梅和孙淼四个人,突兀地暴露在空地中央。
孙淼刚准备抬脚随众人退离,在接收到凌冰命令的视线后,垂首站在原地,冲地面吐了口血水,我眼尖地发现,那摊血水里有一颗牙齿。
凌冰的视线在我的脸上仅逗留了两秒,便移向于春华。
于春华轻微地瑟缩了下,我有些纳闷,她怕凌冰?
都说艺高人胆大,印象中,除了穿警服的人,犯事后的于春华似乎从未怕过谁。莫非凌冰的身手高过于她?
跟于春华重逢到现在,由于一直处于混乱中,我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她被分在哪个监区。
瞥了眼她的胸牌,上面标着二监区。于春华属于暴力型犯罪,且刑期长,被分到二监区并不奇怪。
前世我与她没有太多交集,对于她被分配在哪个监区我没什么记忆。而昨晚横杆滑倒时,我蹲在地上低头忙活,没有留意她,估计她也没看清站岗的人就是我。
视线移到刘红梅的胸前,想看看她是在哪个监区,却发现这家伙居然没戴胸牌!
在看守所的时候,我就知道刘红梅是个丢三落四的女孩,幸亏今天监督岗那俩没来,不然被逮住,她至少要被扣一分。
九十年代的监狱沿用的是劳改实绩评定改造好坏的政策,《监狱法》关于罪犯劳动报酬的规定尚未颁布实施。所以,那时候的犯人在监狱里劳动没有工资,只有积分。
五十分为一个表扬,七十分为一个功,一个功可以减刑四个月。
监狱狱政科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统计,然后每两个月上报一次减刑申请,够释放条件的,就可以提前出狱。
所以,对于关押在监狱里的犯人们而言,积分关系到他们服刑时间的长短,代表的是他们所向往的自由,在他们眼里,积分的重要性远甚于金钱和友情。
各监区没有职务的犯人,一个月下来所得积分最高不过十一分,而不戴胸牌出监区,发现一次就要被扣掉一分。
五个监区的犯人对监督岗又惧又恨不是没有原因的,熬更带夜挣的那点分,不够监督岗一次次给扣掉的。
若再因为个人原因导致监区被扣分,那这个人会连累她所在的监区当月内所有犯人的得分比例下降。连续被扣分三个月,总扣分超过三十分的监区,取消该监区当月申报减刑假释的名额,该监区的所有狱警不享受优秀狱警评审和待遇。
这后果,别说是犯人,就连狱警都担待不起。
其实说白了,给监督岗行使这项特殊的权力,是为了平衡和牵制所有监区狱警、犯人间的明暗争斗的矛盾,让她们所有人都有所忌惮的同时,不至于将矛头指向监狱的领导层。
但权力的下放和人为的放大,导致行使权力的监督岗经常会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味地享受犯人对她们的敬畏、贿赂和追捧。
“入监队值班狱警已经在楼上发现这边出状况了,估计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就在我琢磨凌冰为何会用那种晦涩不明的眼神打量于春华,而于春华为何又那么怕她时,鬼老太在一旁出声提醒我。
虽然恨极孙淼偷袭的行为,但凌冰昨晚帮我抬杆的恩举让我无法做出不利于她或二监区的言行。
快速斟酌后,我将孙淼的胸牌塞进凌冰的手里,然后躬身装作查看刘红梅的伤势,附在刘红梅耳边小声问:“你在哪个监区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