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几天了？

按照面包计时法，今天该吃第十二个了，但她毕竟只有十个，所以罗兰忘了，她只知道自己要饿疯了。

天气冷了许多，深夜里总有寒风，白天也是，罗兰估计马上要下雪了，她恐怕是要死了，薄衬衫破损了太多，她整个腹部毫无保护的裸露在外，小臂上有些伤口，说不定会留疤，发炎，感染，罗兰不了解，所以从前也不在意，可现在她总会担心这上面的哪一个伤疤会吸走她最后一口气。

不安焦虑，精神上的痛苦不比身体上的痛苦缓和，现在她有些恍惚好像总能听到“树叶”的低语，听不清，应该是在讨论她什么时候死掉，是先崩溃，还是直接去死。

只是精神错乱而已，没事的，别听他们的，离那个什么已经很近了，会有好心人的。神啊，求求你，快些结束吧，让我获救，或是让我干脆利落地死去吧。

罗兰听见“树叶”让她自刎，她就真得拔出剑横在脖子上，最后也没有勇气留下一道伤口。

“太失败了”“太失败了”

“和我做...”

闭嘴！闭嘴！闭嘴！罗兰无声地呐喊着，她的喉咙已经无力发声：饿，冷。

已经无法忍受了，她终于试着吃昆虫中最常见的那种了，可惜她不是食蚁兽，她用舌头卷了几只蚂蚁就放弃了。她终于肯定自己精神出问题了，扔下蚂蚁窝，接着向南走去，在低语与饥饿的双重折磨下，原本三四个小时的路，硬是走到了黄昏前。

一处高地，罗兰望向南方，一群野马从前面的林子里向西不停地跑，它们迁移得太晚，罗兰以为这些迁移动物都走光了，它们披着暮色消失在了远处。

罗兰在树林里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下，透过交叠的树叶，今天的月亮圆得出奇。

罗兰被这光照得睡不着，肚子犹如打鼓一样，她还是爬起来想着能不能搞点吃的。

月光从叶间洒下来，在枯枝败叶上形成一道小径，罗兰毫不察觉地沿着它走。

你是该死在这里的，这片青石板就是你的长眠之所，不要再靠近了。

一片曲森的坟地，基碑高低不同，大都十分简陋，一些从墓碑底部腾升起的烟雾笼罩了这一小片，仿佛回到了许久以前的地方。

罗兰找起了吃的，一如既往的令人失望，早已疲倦的她倦在一块墓碑下，缓缓合上双眼。

宁静，她既不苦恼也不疯狂，许多回忆涌现在她脑中：第一次握剑，陪艾璐尔逛街，攒钱买最贵的布织衣服，艾璐尔和瓦格里的甜蜜日常，切斯特飒爽的衣角.......一定还有更多，可她的脑子慢了下来，要冬天了，来得真慢，还想，再看一眼心上人啊，早知如此，我宁可卷着围巾饿死。

啊，我这么落魄，你会来救我吗？不会，让我宁静地去死吧。

冰冷魂灵的手好像抚上了她的背，一只，两只、三只。这些东西给予她安宁，就连冷风也柔和了下来，她只是感受不到了，她正在脱离她的身体。一切，一切.........

一声喘气的声音忽地出现，风猛得强烈起来，几乎盖住一切声音，罗兰猛得惊起，在狂风中听到了又一声喘气。

她飞奔起来，那绝不是她的幻觉，扒开沿路的烟雾，一片小空地显露出来。月光照亮了这里，一切都如梦境一般。

一匹马伏卧在那里，它盯着罗兰这个陌生的闯入者，没有出声，没有嘶鸣，它又像刚才一样喘了口气，它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动也不动，出于某些原因，它落单了。

“太美了，你到底........”罗兰感叹着，盯着这匹俊美的马，但胃又绞痛了起来，她撑着把手放在了它头上。

它看着她，没有反抗，罗兰闭上眼睛思索着。

“不要善变”相貌英俊的老者浮现在罗兰面前。

“美德”精灵抱着胸，在街角。

“意义”没见过的金发女人，站在镜子里。

“一切，”罗兰喃喃自语，思索着眼前回忆带给她的启示，但现实再次将她击垮，肚子雷阵般的响声最终说服了她。

“美德和生存，此刻无法兼得。”罗兰看见了它的断腿，知道它的结局无法改变，于是拔出剑利落地砍下了马的头，血喷了出来。

罗兰跳到一边搓火，肉，她还有希望，她还能活下去，美德，那些东西是为了人服务的。罗兰对着以前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人为自己开脱着，她竭力地想证明自己此刻的想法是正确的，可是此刻，那些人都板着脸，对她的理由颇有微词，看来她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也无法认同自己的知行不一。

烟冒了出来，她没注意到月光更加明亮，马的身体有略微的起伏。

火终于生好了，她得割几片下来，但她回头没有走过去。

她看见了血肉模糊的一坨，随即崩溃落泪，人一生该追求美德，可命运让她背弃自己，不能一错再错。

罗兰感到几只风手搭在自己身上，她不禁发问：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出生，又是为了什么去行走？

风影隐约勾勒的面庞没有回话，罗兰记忆中的人都无法回答她，这个答案她自己就知晓。

风恰当地将火苗吹灭，罗兰抱起无法自己挣脱胎衣的小马，它自己钻出了已故母亲的身体。

“奇迹，现在回头还不晚。”她必须重拾美德“走吧，我们一起去巴比亚。”罗兰把它抱在怀里，向南走了。

风大了起来，天空竟一下起了雪，没一会就铺了厚厚一层。罗兰的鞋一点也不保暖，踩在雪上“吱嘎吱嘎”地响，风夹着雪扑进罗兰怀里。

为什么，天气在几分钟内就发生了骤变，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的脚冻红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会烂掉，小马被她塞进包里，除了指南针和剑，这个小包就是她唯一的东西了，运气很好，她在包皱起的间隔中又找到了一根火柴。

她几乎和全裸没有什么区别，风雪刮在小腹上迅速消融，贪婪地夺走她的热量，她不敢停下，倒在雪中只会更冷。

罗兰又想到总念叨神明的葛卡丽，或许只要诚心祈祷，也会有神来帮助她，于是她在心里默念：神啊，请给予我美好的未来。

她只念叨了这一句，就没在想这回事，手使不上力气，腿也只能勉强支撑，她冻得浑身发抖，风雪却从未仁慈过。

我会死在这，但这次不同，倘若为了活下去要放弃她所坚持的信念，那这次她会如勇士般死去，即便死去，她也要化作一个指向巴比亚的亡灵。

风雪太大了，罗兰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这里有一小片没有雪，罗兰划拉来几块木头树枝，艰难地搭在一起，用那根火柴想点燃它，可这火柴受过潮，怎么也点不着。

她把火柴在石头上使劲划，划了三四十次后折断了。罗兰失落地闭上眼睛，风声呼啸着，她将听着这些怨灵的嘶吼入眠，如果还能做梦，如果能在另一边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