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侵蚀的扶手,木头凹凸不平。磨出一道道血痕的掌心,抚上林思思的额头。
“什么都别想,”吴雨夏蹙眉,“先休息。”边说边铺开丢床底的床单和松枝。
床脚多出一个木板参差不齐的木桶。桶里装了些清水。桶旁,一把不知名的青草。
吴雨夏从床尾的黑色旅行包里翻出白毛巾,浸湿,敷到她额头。
“夏姐,”林思思抓住她手,“不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带我一起。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不分开。先睡会才有体力赶路。”
“嗯……”她不松手,闭上了再撑不住的眼睛。
吴雨夏轻轻拨开林思思黏脸颊上的发丝。三月不见,你要当妈妈了。但仍是个孩子。
她轻轻抽手,手一动,林思思就蹙眉握紧。
吴雨夏便不抽,左手勾住背包到脚边,翻找出一件黑色毛衣,左右手交替给林思思握,套身上。
渐渐往西的日头,斜进破窗帘。一束翻涌的灰尘,在她肩头跳舞。
中午刚送过饭,晚上应该不会再来送。但也不排除万一。
林思思的呼吸沉重均匀,吴雨夏抽了抽手,她没有再握紧。
吴雨夏轻手轻脚出了屋,眺望松山精神病院。蓝红的闪光,好像警车的警示灯。
忽然,半山腰的荒草波浪似的上涌。吴雨夏赶紧回屋,收拾好旅行包背在胸前,轻轻拍拍林思思的脸:“思思,醒一醒,我们得走。”
林思思揉揉眼坐起来。
吴雨夏拉住她手,半蹲着身子:“我背你。”
“我可以走。”
吴雨夏不起身,林思思只好趴她背上。肚子大了好些,不好趴了。只能让坠屁股的身体,勉强攀住吴雨夏的肩膀。
“用力抓住。肚子要难受,就告诉我。”
林思思点点头。木门一会左转,一会右转,而后扭曲成忽大忽小的圆。
吴雨夏背着她,绕着木屋,探查一番,最后选定一条隐约像路的旁边杂草丛生处。
松枝刮过脸颊,浑噩的脑袋偶尔清明。
夕阳渐落,交错的枝条开始密集。天边的火烧云,点燃远山的峰顶。
树影一片连着一片,遮挡黄昏的余晖。山风灌进林间,湿粘后背的热汗一瞬冷却,毛孔不住颤栗。
夕阳的火光,缓缓熄灭,留下一片灰黑。吴雨夏咬紧牙关,抓住一根根树干,穿梭一片片相似的林地。
直到天边沉入夜色,她扶着一棵一抱粗的松树,慢慢下蹲。
“我们先吃点东西。”
林思思脚触上地,吴雨夏再扶她坐到树下的平地上。松林里,荒草倒稀疏了。松山精神病院在初升的圆月里泛白。警车好像离去了,没有蓝红的警灯闪烁。
吴雨夏摸索着旅行袋,好一会,她打开了手电的开关。
咕咕……咕啯……鸮鸟飞越头顶,扑扇着翅膀,滑向山脚下的公路。两辆车并行的宽度,看起来只够一辆车通行。
“还有一半,就可以下山了。”吴雨夏找出保温袋,拿出还温着的肉包给林思思,自己吃塑料袋里的冷硬馒头。
“你也吃。”林思思递给一个大肉包。
“我更喜欢吃馒头。”
林思思抿紧嘴,眼泪吧嗒掉。
“听话,快吃……我吃。”吴雨夏接过包子,擦擦她汹涌的眼泪。“妈妈哭,宝宝也会哭的。到时候可就生出个爱哭鬼了。”
“爱哭鬼,也有大姨抱。”林思思边说边咬包子。香菇肉馅的鲜味混着喉咙里的酸苦,一齐下咽。
“嗯,大姨天天抱。”吴雨夏刮刮她的鼻子,“吃饱些。路上不一定有车,可能还要走很久。”山村离派出所往往很远。
“前面有村庄。”林思思指指东边,忽然想起袁星梦。“啊,糟了,梦姐姐会找不到我。”
“什么姐姐?”吴雨夏三两口吃完肉包道。
“医院里认识的,她帮我逃出来……”
“哪个医院?”吴雨夏望望对面今日点亮了字标的医院,“松山精神病院?”
林思思点点头。
“你们逃到山里?”
林思思点头,默默吃包子。
“你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林思思继续点头,吃包子。
吴雨夏深吸一口气:“季冰死了吗?”
“不,不怪他……”
吴雨夏不再问,吃完一个肉包默默啃馒头。夜色中黑糊糊的脸,看不出情绪。
林思思也默默吃。一连吃了四个包子,袋子里还剩三个。想着路途遥远,不再吃。
吴雨夏收起袋子,整理好背包,弯下腰。
“慢慢爬上来。”
“我吃饱了,有力气走路。”
“宝宝可会笑话没用的大姨,快来。”
“那我来拿电筒……”
脚下的矮草,时不时蹿过什么东西,一阵阵沙沙声。吴雨夏加快踉跄的脚步。
山路忽然陡峭,脚步开始滑溜。吴雨夏几度扶着松树喘气。
“夏姐,让我下来。我头不晕了。”
“隔着衣服,都烫得跟个小火炉似的。别说胡话,抱紧我。”
吴雨夏扒住树干,伸出左脚,一点一点试探山路的坡度,缓步而下。
及膝的荒草,不知被什么野兽踩踏过,向前倾倒。
吴雨夏折断一根细松枝,敲了敲,又戳了戳。
松枝没入20公分左右,抵住了土地。
她杵着松枝,慢慢滑脚。
林思思屏住呼吸,靠意念提起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减轻体重。
咔嚓!松枝断裂,吴雨夏慌忙抓住两旁的荒草,下蹲。
“思思,抓牢我!”
滋溜溜——运动鞋的鞋底,滑下大概30度的草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