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下去。”

“那人非是只欺压于我，他的运奴队中皆是我族同胞，他对他们具是十分残酷。”

“哼！”脱脱装作气愤地冷哼了一声，“他岂敢如此！”

“此事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高黎这才松了一口气，示人以弱，交代出身，想必能换取点信任。

脱脱站起身来，朝着高黎走了半步，让二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而后拍了拍高黎的肩膀说道：

“日子还长着呢。不过，你的战略是在自寻死路。”

高黎愣了一下，难道自己的判断有什么问题吗？

北军可依赖骑兵的机动能力，不断南下劫掠。倘若不在野战击败敌军，恐怕难以真正取胜吧？

“看来，你并不了解眼下的局势。”脱脱站了起来，沏了壶茶，说道：“我从头跟你说吧。”

“泰定帝死于巡幸上都期间，回回人倒剌沙把持朝政，为了专权，他没有立刻辅佐太子称帝，而是把这件事缓了下来。”

“这便是上都军的构成，也就是上一任皇帝泰定帝的势力。”

“而大都军，也就是留在大都方面的仁武旧部们……”

高黎打断道:“等等，何为仁武旧部？”

脱脱看傻子一样看着高黎，有几分愤怒又有几分同情。

他叹了口气，耐心地说道:

“仁宗武宗二位先帝乃是皇权正朔，其后人英宗因欲推行汉制而被暗杀。”

“泰定帝借此荣登大位，在位期间，多次妥协，关闭科举，将仁宗武宗英宗三朝之改革悉数废除。”

“故以燕帖木儿为首的仁宗武宗之旧部，对此颇为不满。”

“于是趁新皇未立，燕帖木儿与我伯父伯颜，迎奉在江陵的武宗后人怀王入朝，准备奉为皇帝。”

“吾伯父伯颜，乃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是武宗旧部。怀王便是他派人一路护送至大都的。”

此时高黎心里已然有了判断。

明面上这看似是一场血脉之争，然而实际上却是汉化派跟保守派的交锋。

仁武英三宗，推行汉化改革，以他们旧臣为主的大都派系显然是汉化派；而泰定帝死后留下的上都派系，显然代表着传统蒙古贵族。

这么说来，当下的局势便是以怀王、燕帖木儿、伯颜为首的汉化派，对阵漠北以倒剌沙等传统贵族为首的守旧派。

“如此说来，当是义在大都军啊，脱脱大人何故说我的战略必死无疑呢？”

高黎有些不解，毕竟汉化乃是大势所趋，如果蒙元真的汉化成功了，想必也不会如此短命。

脱脱笑道：“因为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大都军虽有大义，然势单力薄。”

“差距有多大呢？”高黎不解道。

“且听我徐徐道来。”脱脱喝了一口茶，伸出手比划了起来。

“上都方面，我们只算能立刻拿出来的精锐军队。”

“有本部四大怯薛军，那是大元最精锐的骑兵军队，还有阿速卫、唐兀卫、西域卫、贵赤卫等色目劲旅。”

“非但如此，长久卫戍的漠北军团也被上都方所掌控。”

“以及东部诸王的亲卫，也是相当恐怖的一股势力。”

“那大都军呢……”高黎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除了这些之外，大元真的还有其他军队吗？

“大都军有燕帖木儿的本部钦察卫。”

高黎等着脱脱再次开口，然而脱脱此时已细细品起了茶叶。

“不会……没了吧……”

脱脱点了点头，“倒是还有些汉人诸卫，不过他们屯田运粮久了，守城尚可一用，野战恐怕会一哄而散。”

这话倒也没差，毕竟此时的汉人诸卫还没有头缠红布，确实战斗力堪忧。

“那打个球啊！”嘴上这样说着，高黎却也有了其他想法——

如此看来，元朝末年民不聊生的根源便是此次战争了，占据优势的上都军赢得胜利后阻碍了汉化进程，才最终造成了元末饿殍遍地的地狱场景。

要是自己襄助大都军取得胜利，是否可以避免元末的残酷景象呢？又能否借机一步登天呢？

毕竟优势方的上都可不需要自己，而大都则不同……

脱脱看着陷入沉思的高黎，耸了耸肩，露出了的微笑。

从高黎的反应来看，这人应当不是什么细作。

但对如今局势知之甚少，怕是平民百姓也不至于此吧？

有些古怪……

脱脱离开了书房，低声对仆人吩咐道:“看好他，别让他出府，挑个人去保定路，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被抓的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