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门上写着“近卫”的大宅院前刚缓缓停下,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两个年轻男子就已经快步走到了车旁,动作迅速地把车门打开,而后一边行礼,一边规矩地说道:“少爷、小姐,欢迎回来!” “谢谢。”近卫真央下车后,朝车旁的人温和地点了点头,便直接走到车子另一边,伸手扶了正准备下车的近卫辉映夜一把。 自然而然,仿佛是一种本能一般。 不同于年长他们几岁的长姐近卫莉娜,近卫真央与近卫辉映夜之间不过仅仅相差了一岁,一岁时的近卫真央自然不可能记得近卫辉映夜出生时的事情,他只知道,自他记事起,身旁便跟着一个乖乖巧巧、软软绵绵的可爱的小姑娘。 那是他的妹妹,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妹妹。 与京都几个世家一样,近卫家上下都对姑娘宠爱得紧。尽管近卫真央是近卫本家这一代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是父亲近卫实茂之后近卫本家当之无愧的继任者,可他在近卫家的地位并没有因为这点而有所提高,反倒是得到了更为严苛的对待。而与他完全相反的是,小他一岁的近卫辉映夜,是在全家人宠爱到近乎溺爱的环境下长大的。 倘若这是个弟弟的话,近卫真央大抵是要三天两头跟他干架的。可因为是个妹妹,他非但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甚至自觉自动自主自愿地加入“宠妹”行列。 “因为,真央你是哥哥啊。” 哥哥,可真是让人自豪的身份。 这个世上,也就只有这个小姑娘,会甜甜地叫他一声“哥哥”了。 “啊,好了,又不是小孩子嘛。”近卫辉映夜嘴上说着,手却紧紧拽住了近卫真央的衣袖。 “在我眼里辉映永远是小孩子。”近卫真央顺势一抽胳膊,反手握住了妹妹的手,而后稳稳地拉着她往家里走去,心中欢喜异常。 他的妹妹,虽然咋看非常独立,其实却分外依赖他,也分外重视家人。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是个大人一样。”近卫辉映夜小嘴一撅,不满地道,“明明自己也是没比我大多少嘛。” “再没比你大多少也是比你大,永远比你大。”近卫真央头微微低下,朝近卫辉映夜脸旁凑了凑,故意用十分得意地语气说着。 近卫辉映夜把脸往旁边一扭,干脆不理他了。在她看来,她家兄长,不过痴长一岁罢了。 长的时候,大抵没带脑子。 近卫真央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沉吟了一会儿,找话题道,“呐,辉映,听征十郎说,你正式同意加入生徒会了,是吗?” 这才一会儿的事儿,怎么她家兄长就“听说”了呢? 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个可恶的小红毛告的密! 不待近卫辉映夜问,近卫真央便自觉地说道:“征十郎刚刚告诉我的。” 看吧,她就知道。 那个人肯定得意死了,哼! 让他得意去吧,等以后她给他搞事情的时候他就等着哭吧! ——小队长:阿嚏——!! 看着妹妹那张娇艳的小脸上瞬息万变阴晴不定的表情,近卫真央轻笑了出来,这个小姑娘的脾气他最清楚不过,她若是不乐意,谁能逼得了她:“不是你答应他的嘛,怎么看着跟被强逼了似的。以我对征十郎的了解,他可不舍得欺负你呢。” 是,不是不会,是不舍得。 赤司征十郎喜欢他家妹妹,从一开始就喜欢,还喜欢地死心塌地,这么多年始终如一。 作为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近卫真央要是这点都看不出来,可就真的白和那小子相处这么多年了。 在妹妹和好兄弟面前,近卫真央自然是本能地维护自家妹妹的。不过他知道赤司征十郎是真心喜欢近卫辉映夜,也认可他的为人和能力,所以倒未曾插手阻拦什么,甚至在这四年里还自觉地帮他扫除了一些障碍。 就比如,从不让别的男孩子轻易地接近他家妹妹。 就比如,有意无意地透露给赤司征十郎一些近卫辉映夜的消息。 可对于近卫辉映夜的心思,他这个做哥哥的,却是从始至终都未曾看懂。 “小姑娘家的心思,你不要猜啦。”他们家的大姐,近卫莉娜曾这样对他说道。 “可这样,我就不知道要不要帮帮辉映了呀。”近卫真央皱了皱眉头,似乎非常困扰,“如果她喜欢的话......” 如果她喜欢的话......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帮了,是遂了妹妹的心愿;而不帮,却是出于自己的本意。 有时候他觉得,或许正是因为近卫辉映夜并没有明显地流露出什么,所以他才姑且乐意站在支持赤司征十郎的角度。否则...... 一想到这个否则的时候,近卫真央便觉得有些心慌,他总有种妹妹会被人抢走的感觉。 ——妹控妹控你暴露了! “感情这种事情,哪里是能帮得来的啊。”近卫莉娜轻哧了一声,似乎觉得弟弟很是多管闲事,“你倒不如花点心思,自己谈个恋爱,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说到自己,近卫真央又沉默了,“这种事情,我怎么能自私地自己决定啊。” 他是,近卫家的长子啊。所以...... 近卫真央的目光落在身旁近卫辉映夜的脸上。 所以,无论如何,妹妹的愿望,他都要拼尽一切去满足。 那种按部就班的无趣的人生,只要他一个人去承受,就可以了。 “他怎么会不舍得啊!”近卫辉映夜小嘴撅得更高了,仿佛能挂十个油壶一般,“谁知道他那个红脑袋里面每天想的是什么啊!” ——被你一说这个红脑袋有点可怕啊喂! “你这么不满意他,之前还答应祖父跟他相亲。”近卫真央的语气带着几分奚落,“拒绝不就完了。” “那你还跟泽语姐见面呢,你怎么不说。”近卫辉映夜反唇相讥。 “我不一样的。”近卫真央眼眸微垂,“我不一样。” “所以我最讨厌你这点了,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近卫辉映夜突然脾气上来了一般,把自己的手从近卫真央的手里抽了出来,而后朝前跑了几步。 近卫真央听从了祖父近卫天海的意思,去见有栖川泽语的事情,是半年前近卫辉映夜在东京做交换生时发生的。倘若那时她在京都,她一定会出言阻止。 这无论是对有栖川泽语还是对近卫真央,都不公平。 更何况,有栖川泽语在拿主意这点上,和她实在太像了。 她们,都不会委屈了自己。 正因为如此,换位思考的话,她很能理解当时有栖川泽语的心情——大抵是又忿忿又无奈吧。 她这么猛得一番动作,惊得近卫真央不由抬起头来。就见此时,她已经跑出他几步开外站定,和他面对着面。 “如果是我的话,绝不接受任何我不满意的安排。”近卫辉映夜板着脸,一字一顿地道,“在是近卫辉映夜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喜欢赤司征十郎呢? “即使对哥哥,道理也是如此。对于近卫家而言,要的不是一个听话的、没有自我的继承人,而是,一个超越自我的继承人。而在超越自我之前,首先,是拥有自我。” 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为这个延续百千年的家族,寻找一条正确发展下去的道路。 近卫真央的手指一根一根颤抖了起来,眼神里带着些许苍凉和绝望。 看来,祖父说的是对的,假如近卫辉映夜是男孩子的话,那绝对是近卫家最为合适的继承人。 其实,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即使近卫天海不说,他也知道,他的妹妹比他要优秀太多。 他自然明白近卫辉映夜的本意是鼓励他,可是,辉映啊,你知道吗,这种火坑,让他一个人跳就够了。 ——不不不,作为一个【爆笑】的文,没人需要跳火坑! “哎呀,真是的。”近卫辉映夜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懒洋洋的女声从内由远及近传了出来,好似没睡醒一般,“说话声音太大了,实在是太失礼了,还让不让人午睡啦!” “这种点还在午睡的人也够没治的了。”近卫辉映夜转过身,毫不客气地把女子的话顶了回去,“怎么,不是在学校住得很自由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怎么,我自己家还不能回来吗?”女子理了理蓬松的长卷发,然后朝近卫辉映夜招了招手,脸上笑得仿佛开出了一朵花,里面隐隐含着奸诈,“辉映,进来,姐姐有好东西给你。” 近卫辉映夜毫不客气地朝这位自称是她姐姐的女子翻了个白眼。 拜托,近卫莉娜女士,您这话说得和大街上拿棒棒糖拐骗小孩子的怪蜀黍有什么区别啊。 话虽这么说,近卫辉映夜还是丢下了“我的心好痛”的近卫真央,乖乖跟着近卫莉娜走了进去。 ——所以,近卫辉映夜小姐,您这样又和被大街上拿着棒棒糖的怪蜀黍拐骗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啊! 近卫辉映夜理了理有些褶皱校服裙摆,而后跪坐在近卫莉娜对面,表情很大爷。 “啧,瞧你从刚才到现在这副模样。只怕你这样,以后想要找个好婆家,恐怕......”近卫莉娜看着鼓着小脸,一副“拒不悔改”模样的妹妹,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难呐。”说罢,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其实你心里肯定在说,真是白瞎了这张好脸蛋,这副好容貌......”近卫辉映夜伸手随意地拿起桌上的折扇,一页一页地打了开来,一边看着姐姐的脸色,一边慢悠悠地道,“和这个好名字,是吧?” 近卫莉娜先前蹙起的眉头霎时像是被抚平了似的,微微垂下的唇角勾了起来,眼眸里那些个痛惜啊无奈啊什么的,顷刻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是呀,真是可惜了。” “请你坦坦荡荡利利索索地——”近卫辉映夜随手扇了两下手里的折扇,身子微往前倾,笑道,“说,‘白—瞎—了’。” “......”近卫莉娜摇了摇头,神情不变,语气坚定,“我拒绝。” “你才是真正的腹黑怪!”近卫辉映夜“啪”得一下子把扇子敲在茶桌上合了起来。 “真是......”近卫莉娜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太粗俗了。” “我又不是你,腹黑的姐—姐—大—人。”近卫辉映夜无所谓地一句话顶了回去,最后几个字还有意拉长了音,一副非要气一气近卫莉娜的模样。 这位姐姐大人心里明明是一个劲儿地想吐槽她吧,偏偏以什么“这太失礼了”、“那不合规矩”这种傻子都能识破的借口,维持着她身为京都世家女的骄矜感。 “想不通啊,祖父当年......”近卫莉娜倒是不跟她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只听她话锋一转,便道,“怎么想起来给你起这么个好名字?” “我知道大姐你嫉妒了15年啦,别装了。”近卫辉映夜小嘴一撇,毫不留情地道,“不就是嫌弃自己的名字不及我也就罢了,甚至连真央的都比不上嘛。怎么,你怀疑自己是充话费送的啊。” “哎呀你这小丫头真是!”近卫莉娜唇角的笑容几近崩坏,贝齿紧咬,青筋暴起。此刻,假若对面坐着的不是她一向疼爱的妹妹的话,她是真的会直接抄起面前的茶碗,就劈头盖脸扔过去的。 “呜呜呜大姐好凶凶啊!”近卫辉映夜抬起小手,捂着脸,闷闷的哭声顺着指缝传了出来。那哭声极真,因为看不见她的脸,只听得到她的声音,不知情的人还真当她是哭了呢。 可就像近卫辉映夜见惯了近卫莉娜平日里惯常的腹黑一样,近卫莉娜也深知妹妹的伪装。于是她冷哼了两声,抱臂坐在对面,静观其变。 演了一会儿见没人捧场,近卫辉映夜就兀自收了场,还在那儿装模作样地慨叹道:“姐姐还真是没趣儿!” “你有趣儿啊!”近卫莉娜没好气地数落道。 “真是,明明是大姐叫我来说要给我好东西的,还先冷嘲热讽了我一番。我看不惯,顶回去了而已,怎么了嘛。”近卫辉映夜又委屈地皱起了脸,还不时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对手指。 “你还真记得我是来找你的啊?那你还一来就瞎七搭八地乱扯一通,倒还好意思说我呢。”近卫莉娜这会儿也不遮掩了,说得利索爽快,“我问你,你和赤司家的那孩子怎么样了?” “哎呀,我亲爱的大姐,你看你,这会儿不是挺好的嘛!你说你要是一早儿就这么利利索索敞敞亮亮地直奔主题,我何必跟你兜圈子嘛!”见近卫莉娜不客气地甩了她一个眼色,近卫辉映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道,“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啊。” “你倒是心大,也不怕别人把他抢跑了去。”近卫莉娜正色道,“说什么我是腹黑怪,我有骄矜感,我看你这丫头才是吧。” “又不是卖场里的白菜,随随便便就能被抢走的我才不要呢。”近卫辉映夜下巴微微扬起,语气有些不耐地说道,“怎么你们今天一个两个的都来跟我说这件事,是那小子的托儿吗?” “你要不是我妹妹,我才懒得管呢。还不是听说你们之前去相亲什么的,来问问嘛。”近卫莉娜朝近卫辉映夜身旁移了移,而后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这张脸可真是惹人怜爱啊,即便是赤司家的那孩子也被你吃得死死的吧,嗯?” 哇,这个人是不是有猫病啊,好端端地说这种话干嘛! 还不待近卫辉映夜挥手挣脱近卫莉娜,近卫莉娜便先放了手,又恢复到往常一副端庄的大小姐模样:“我这儿有两张我们学校公演的招待券,要不你和赤司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