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夏目一直在纠结该如何摘下戒指,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好几天,少年神经紧张到总做奇怪的梦:窗外有个橘发美少女在恶狠狠盯着他。 都怪这件事,搞得自己神经兮兮了。 仓鼠也因此气到掉毛,顶着一半的秃瓢对夏目威逼色♂诱,让他交出世界子的名字。 “告诉我她是谁,我就躺好让你撸。” “之后呢?” “当然是教训她了,不管那孩子家里有多少人我都不怕!” 仓鼠摩肩搓掌,眼神犀利。它可活了上百年,自认为拳打脚踢世界子这个它爱情长跑上的小路障——那是妥妥的没问题。 妖怪要介入普通人的生活,夏目贵志怎么能答应呢?他有说出事情的大致经过,比如是在话剧社内发生的云云,不过在听说仓鼠要去找茬后立即打住。 “夏目玲子她外孙,你居然不站在我这边!!快把她的名字给我!!” “你先答应别去找人家麻烦。” “想得美!她又不姓夏目,我凭什么为她着想?” 夏目贵志:其实她还真,咳…… 无论仓鼠怎样软磨硬泡都不管用,七窍生烟的它离家出走了好几天,“哼唧,混蛋人类,劳资自己想办法。” 它摸黑找到了事故的发生地,八原高中的话剧社。妖怪在四下无人的深夜里翻看社员名单,一个一个排除可疑人物。 “远山栗子,九十九路末,藤原春光,卫宫士郎……”念完一厚本,仓鼠才发现这是十年前的花名册。 诶呀白费劲了,还要从头再来。 “为什么那么老的册子会放在最上面,这社团的干事是不是有病?” 可惜它鼠小胳膊短,能拿出来的东西基本都放不回去,每晚翻箱倒柜,把社团弄得一塌糊涂也没发收拾。 那几天,八原高中流传着怨灵作祟的校园传说。别的同学纷纷谈话剧社变色,唯有夏目贵志不用想就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黄昏时,他来到社团外,轻敲玻璃窗的声音吵醒了蜷缩在纸盒里的小妖怪。 “回家吧,我们一起想办法。” 哪知仓鼠到现在还在赌气。 “不唧,你就等着瞻仰我的伟业然后土下座吧,因为我就要翻到今年的花名册了。” “也就是说,你其实什么也没做成…” “哼,住口!就你这体质还敢在逢魔之时来找我,没被妖怪抓走吃掉真是稀奇。”它打开窗户,把从神木那里摘下的叶子拍到夏目头上。 这叶子具有特殊的气味,普通的人与妖皆是闻不到的。可但凡大开杀戒的凶悍妖魔却对这味道忍无可忍,只能退避三舍,绕道而行。 “快走快走,小孩子赶紧回家睡觉。” 小妖怪“嘭”的一声又把窗户关上,还上了锁。 不知是不是仓鼠一直漂泊在人世之外的原因,时间与心智对于它来说都近乎静止,活了几百年的妖怪性格上倒像个熊孩子。见夏目维护同学心里委屈却不说出来,把他赶走后又有点小得意。 不过它的得意也就到那天晚上为止了。 无月夜悄悄,有风起沧澜。白天呼呼大睡的小妖怪从藏身的盒子里爬出来继续翻找花名册,可惜一无所获。 早在它做白日梦的时候,话剧社就将文件、奖杯等珍贵的东西藏到别处。大家商量好了,如果还有弄乱的痕迹就申请留校察看。 仓鼠毫不知情,仍东翻西找。期间,它偶然发现了一卷剧本的手稿——「瞬息之间、永生之痛」,看名字似乎和神明有关。如果要让妖怪评选,这可是最令它们感兴趣的题材之一。 不过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觉得有趣。一般来说,妖怪看了人类的遐(瞎)想后,“哈哈哈写的这么假,你们人类真傻”的自豪感就会油然而生。通篇下来,将人们的智商嘲笑千百遍,又爽又带感。 仓鼠也不例外,夏目“袒护”人类同学的事它还没消气呢,一想到有机会好好嘲弄这个物种,急忙趴在纸上读了起来。它像个爱溜号的小学生,最初的目的早被流放到天涯海角了。 第一页,主演名字里有藤原春政。 “这名字…好熟悉啊。” 它没太在意,继续往下翻。 至于「瞬息之间」部分的内容—— “咦~这怎么和我遇见的神尼这么像呢?写的好逼真!难道现在的人类都这么强悍?可恶,本来想嘲笑它们的。” 妖怪气的打了个滚,就是这个偶然的翻身让它发现身后亮出的白刃,救了它鼠命一条。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家的孩子?学校里不能带管制刀具!” 它因惊恐而紧缩的狭小瞳孔里映出一个深蓝发色的持刀少年:惨白的骨刺仿佛撕裂身体般从浅葱色羽织里挣扎而出,根部还有凝固的血液。 看样子很疼。 “就是你给冲田先生造成了困扰吗?妖怪。” 少年似乎神志不清,为了不让自己忘记最重要的事,他嘶哑的嗓音反复强调同一句话。絮絮叨叨,这本该喜感的一幕在杀气腾腾的刀刃下也染上了不详的色彩。 “保护冲田先生,妨碍的人杀掉。” “保护冲田先生,妨碍的人杀掉。” “保护冲田先生,妨碍的人杀掉。” 一句一句,接连不断,仿若夺人性命的魔咒。 冲田?谁呀? 仓鼠努力地想了想,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保护冲田先生,妨碍的人——杀掉!!” 没等妖怪缓过神来,少年一刀劈下,雪白的刀身剑刃本该如暗夜里一闪而过的雷电,却铺天盖地地散发出腐败的味道。 有什么东西坏掉了吗? 锋利的刀光直逼妖怪圆滚滚的脑袋。 “哇哇哇,玲子救我啊—— ——” 惨叫声在校园里回荡。 第二天,仓鼠哭唧唧地和夏目讲自己的午夜惊魂,要是没有神尼大人的叶子他就挂在那里了。 持有者能够瞬移到叶子的所在之处,一天仅此一次。在漫长的岁月里独来独往的妖怪原本觉得这件事太鸡肋了,却偏偏因此获救。 “多亏昨天没有赌气到不给叶子就放你回去。” “是是,别害怕,现在你到家了。” 放学回来后,夏目一边给妖怪顺毛一边听它把九死一生的“冒险”讲上第五遍。这货现在还提心吊胆着,一点也看不出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臭屁样。劫后余生的妖怪噤若寒蝉,也许它不断讲述虎口脱险的经历,只是为了反复确认自己依旧存活。 【看来真是被吓坏了。】 因此,夏目贵志耐心地把重复枯燥的自述听了好几遍。担心仓鼠的他白天还特意向世界子打听话剧社的情况,可惜没什么意外收获。 “同桌也听说了吗?昨晚又有人进来了,藤原组长现在很生气……嗯?冲田吗?社团里没有姓这个的。” 那么是妖怪作祟吗?可是听仓鼠的描述,那外表更像个人类,只不过浑身长出骨刺这一点实在让人栗栗危惧。 在小妖怪讲上第六遍的时候,夏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次少年与仓鼠一同被饥肠辘辘的妖怪盯上——如果不是他逃得快就会双双沦为盘中餐。当时十万火急,好比委肉虎蹊,却没见对方凭借神叶瞬移。 他记得仓鼠想大展身手却掉了链子:把真正的叶子落在了家里。可这样的话,不正好可以回去了吗? 夏目怼怼它软软的肚皮,“既然这么神奇,那你上次怎么不用?” “你傻呀?我怎么能丢下那女人的外孙一个人跑路。” 这样啊。 夏目想起了玲子,如果她现在在这里就好了,少年想说点什么。 说起来这妖怪虽然总是嘴上不饶人,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关心他呢。第一天入住藤原夫妇家时,仓鼠得知他们的姓氏时大吃一惊,满头大汗地问夫妻俩是否可见妖怪。 “藤原?那个臭名昭著的除妖师藤原世家吗?夏目你灵力这么强,一定得小心接近你而且姓这个的除妖师!” “原来是这样吗?我不太了解除妖师的事……不过请你放心,滋叔叔和塔子阿姨都是善良又正直的普通人!” 诚然如夏目所言,藤原夫妇随和真诚,将他视如己出;再加上塔子阿姨的饭菜实在美味,妖怪也渐渐放下戒心,把最初要提防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话说,是不是伙食太好,这妖怪好像又胖了。】 夏目顺着撸撸仓鼠的毛发,对方眯上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不久,大难不死的小妖怪在过于安逸的环境里睡着了。 “先好好休息吧,之后的事醒了再说。” “总之,我会陪着你一起想办法的。” 以往这只聒噪的小妖怪不放过每一个说话的机会,不过今天它没机会当话痨了。谁让它酣睡如泥 ,还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噜声呢。睡得这么死,怕是连夏目关心它的话一句也听不见吧。 不过少年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毕竟感情这种东西,即使不通过话语也能传达到吧?同桌喜欢在课间看散文集,上面有句话夏目只瞥见一次就记住了—— “心是世界上最不辞辛苦的邮递员。” 心存真诚的感激胜过巧舌如簧的千言万语。 那么,他接下来的心里话也是被允许送达的吧? 目可视妖的少年朝向窗外天空的方向,双掌合十。 【外婆,你的羁绊我如实收到了】 如果英年早逝的她也可以听到,夏目想说—— 【能看见妖怪,并不是坏事】 【谢谢你。】 五十年前,玲子遇见了妖怪,五十年后,妖怪找上了夏目。 斗转星移又算得了什么?若心与血脉化作桥梁,这份隔过岁月的感激就如同穿过时空的羁绊,必然也会传达到的。 他的思念定会到达青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