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八]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陈怀哉抱着西阳，茫然又紧张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鹿鹤与那巨大黑影对峙了几秒，居然丢下一句“礼崩乐坏！”就飞走了。

巨大的黑影转过头，竟是一只比大象还大的黑猫，然后就当着陈怀哉的面缓缓化为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

至于出现在陈怀哉背后的一男一女，看起来只是两个中学生，落地之后第一件事是去收拾编钟的碎片和西阳的碎片。

这条路上本来还有几个同样惊讶的路人，现在似乎都晕了过去。

陈怀哉觉得自己也快晕过去了，一切恍惚得像一场梦，直到那个戴眼镜的中学生清了清嗓子：

“长话短说，我是你的奇遇协调员。”

言正礼像以往一样面无表情地交代了什么是奇遇办，本以为又要被吐槽“没想到你长得这么正经却是个中二病”，结果陈怀哉飞速地接受了这个设定，看来在养了几天镈钟之后，他的适应能力得到了显著提升。

“所以为什么鹿鹤会跟镈钟、编钟一起跑出来？”陈怀哉问出了他的疑惑，“我印象中自己只摸到了几件大钟，鹿鹤在另外一个展厅，我根本不可能摸到啊？”

“那就涉及我的工作范畴了。”黑猫化身的青年走过来，戴上一副眼镜，“我也长话短说吧，我叫李弩，在我追捕一只名叫‘却尘犀’的古老妖怪时，它把自己的意识转移到了鹿鹤上，然后为了找随侯珠盯上了那尊出逃的编钟——简单说来，就是你的错误奇遇碰巧卷入了我的追捕工作。”

说完他就匆匆离去，说是要就现在的情况和他的任务委托方沟通一下。

陈怀哉听清了“随侯珠”这个词，记得它是传说中与和氏璧齐名的先秦珍宝。

可一个妖怪找随侯珠做什么？

对这件事，他不是没有好奇心，但在见识过鹿鹤的厉害之后，强烈的求生欲战胜了好奇：

“那……只要你们帮我把西阳送回博物馆，或者保护起来，我的错误奇遇就结束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安心回家了？”他望着言正礼说。

言正礼点了点头，拿出齿轮，让它变大，齿轮孔的另一侧随即出现了陈怀哉的卧室。

陈怀哉正想和西阳道别，西阳却用仅存的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显得很不情愿：

“爸爸！说好了要带我去游乐场的！”

“你可是个文物啊！”陈怀烦恼地挠挠头，“你都丢了一只胳膊了，如果鹿鹤再袭击你怎么办？你还是和专业的人待在一起比较安全吧？”

“没关系啊！”西阳伸手指着丹璃，“那边那个姑娘说她能把编钟复原，那当然也能把我复原！”

陈怀哉顺着西阳的手看过去，只见编钟的所有碎片都被聚到了一起，他的脑袋所变成的青铜柱（也就是钟柄）还在说话：“要开始复原了吗？疼不疼啊？”

“疼倒是不会疼啦，不过人家有点担心，我们莱克德大陆的魔法，与‘能变成人形的青铜器’这种介于有机物与无机物之间的奇妙存在，可能会不太兼容……”丹璃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手心里出现了一张白色的光网，而编钟的碎片正渐渐聚拢、成型，“但也没办法，还是得赶紧把你还回博物馆才行呀~”

她说完这句话，编钟已经恢复了原状。于是她问：

“编钟酱，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有回答。丹璃又伸手在编钟的钟体上弹了两下，编钟还是没有开口。

“难道……”丹璃正疑惑，西阳走过去，把手放在编钟上按了两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他的意识消失了！你杀了他？”

“呐哩？‘魔法’和‘妖怪’真的不兼容？”丹璃有些为难，又随即拿起西阳身上掉的那块碎片，也就是她的“胳膊”，看着她，“那你……”

“我不要复原了！你，你离我远一点！！”西阳显得非常害怕，陈怀哉不解，问：

“意识消失就等于妖怪死了？我的那种能力能让他的意识重新出现吗？”

西阳袋摇摇头：

“你并不能赋予物品意识。你碰到的玻璃和路灯只会乱动，而我和编钟变成了人形，其间的差别很明显吧？”她似乎有点累了，顿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说下去：

“之前我也说了，我们这种古老的青铜器本身就有意识，也就是所谓‘元神’存在，你的能力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契机而已。而现在他被她杀死了！再过两千年，这尊编钟里才可能出现另一个意识……”

“可是西阳酱，你不复原就不能回博物馆呀~”丹璃拿着西阳的碎片又想靠近她，西阳竭力想往陈怀哉身后躲，可陈怀哉也劝她：

“为了保护你的本体，你还是尽早回博物馆比较好哦。”

没想到西阳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双唇微颤，眼圈泛红，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那，我——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呢？我的意识被她杀死也没关系吗？”

“没错呀，对我们人类来说，你的意识确实不重要，重要的就只是青铜身体而已哦！”丹璃笑嘻嘻地说。

陈怀哉在理性上同意丹璃的观点，可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小女孩他却答不出口，并因此陷入了难堪的沉默，正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西阳却突然身体一歪，倒在了陈怀哉怀里。

“喂！你没事吧？”陈怀哉的肩膀差点被她压脱臼，“哪里不舒服？”

“我……身体残缺……意识受损……需要休息恢复……”西阳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之后就晕了过去，让陈怀哉十分惊讶：

青铜器居然会晕倒？

“哦呀哦呀，镈钟酱真的昏过去了？”丹璃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一脸无辜地说，“不如就趁现在把她给复原了？”

说实话，这个提案让陈怀哉有点心动。

不必再面对西阳谴责、难过的眼神，立即就能毫无道德负疚地摆脱这个麻烦，以及因为文物而坐牢的风险了！

可一旦他的视线触及她的脸庞，他就难免同理心泛滥，把她视为弱小可怜的人类幼儿……

啊，妖精们就是明知会这样才喜欢变成人形的吧，太可恶了！

陈怀哉满脑子胡思乱想、自我否定又无比犹豫，这时只听怀中一声脆响，低头一看，竟是西阳的另一只胳膊也掉了下来，化为一块青铜。

“嘛，再不复原要碎得更多了！“丹璃捡起碎片，手中出现了白色光芒，正打算施法，李弩的声音响起：

“等一下，我还有办法救她。”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似乎已经掌握了现在的情况，“她现在这个伤情，本体会逐渐破碎，放着不管就会死，用魔法修复也会死。好在我认识能治疗她的妖……”

“谨慎起见，我想问问，”言正礼说，“你们妖怪的治疗方式能保证她的镈钟本体外形不变吗？”

“怎么可能！”李弩大手一挥，“我们以妖为本，正好顺便给她笨重又脆弱的本体做个升级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