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街上的烟火气息更重了,人山人海,吵吵嚷嚷的。
街路两旁的商贩铆足了劲,扯着嗓子大声吆喝着,糖块果脯,肉荤素菜,年花爆竹琳琅满目,顽皮小童们流窜其中,不亦乐乎。
“大哥,腊肉还有吗?”
柳浮云站在一家收拾得还算干净的猪肉铺前,朝着正挥刀咔咔剁骨的屠夫喊道:
“给我来一块呗,还有你这猪大骨也给我剁点。”
先前丘墨竹还在桥下村时,柳浮云照看医馆腾不出手来,也一直没得空来置办年货。
如今镇馆郎中回来了,王二狗也能独自抓药,这才找了个清闲时间,白天出来买点未来一月的吃食。
满头大汗的屠夫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来人后,咧嘴憨笑,笑呵呵地应声“好嘞!柳郎中。”
柳浮云先前涉猎甚广,对岐黄之术也略有研究,随着来问安堂的人越来越多,他也不再只是算账打杂。
为了分担墨竹兄肩上重任,柳浮云便向他那里借来了“医圣”的行医手札,平时自己研究,不明白的地方就坦然出声询问,后来干脆跟着他在帘子后的那个小诊房里观摩。
熟能生巧,在日复一日理论与实践双管齐下,直到今日,那些头痛脑热的小病便难不倒他了,寻常疾病也算是手到拈来。
自是称得上一句“柳郎中”。
屠夫平日里使刀使得勤,干的是体力活,难免身上有些伤痛。
他就去过问安堂抓过药,这才一眼认出了柳浮云。
屠夫为人和善,手上杀孽太重,为了积点德自然想着处事谦逊温厚些。
虽长相粗犷,但逢人就笑呵呵的,愣是让人从他横肉满布的脸上瞧出了几分憨态可掬。
他没有转身走进屋内,而是麻利扭头朝铺子里的妇人朗声说了几句,随后又对柳浮云说道:
“柳郎中自己一个人来的吧,骨头太重不好拿,不如等我切好亲自给送到问安堂。
放心,俺老关的招牌街坊邻居都知道,保证不会缺斤短两,哈哈!”
说完,还往自己胸脯上拍了两下,洒脱豪迈,大有将柳浮云一起提着送到医馆的气势。
柳浮云不露声色的向后后退了几步,脸上挂着同样热情的笑容“......哈哈,柳某当然相信关大哥绝不是奸商之徒。”
谈话间,一位岁数与屠夫相差无几的妇人手里提着一条油纸包好的腊肉走了出来。
眼睛弯成月牙,亲和地说道“柳郎中您拿好,腊肉和骨头一共十五两,若是身上银钱不够也可赊账的。”
柳浮云表情有些无奈,“这位娘子,你们卖给其他人什么价,收我同样钱就好。
这么多东西才十五两吗,临近年关若是这样下去,你们可过不了个丰年咯。”
自己一上午买了不少东西,那些商贩们多多少少受过问安堂的恩惠,都会刻意给自己便宜不少。
可柳浮云是谁啊,粘上毛比猴儿都精。
精打细算的他对这些米粮菜肉的价格比小贩都清楚,哪里瞧不出来呢。
收人家手短,再说他们小商小贩的就指望着年前赚上一笔,好给父母妻儿添件新衣,买个首饰啥的,柳浮云也不愿占这点便宜。
可能也是近朱者赤吧,与丘墨竹待久了总是会为其他朴实百姓们多考虑些。
“哎呀,林郎中!我们赚的不少嘞,多亏了你们,当家的才能连着剁好几天猪骨,要是去年的话,现在早就关门歇着了。
这样论,我们赚的钱也有你们一份,你不收下的话,别人要指着我们脊梁骨骂呢!
说我们不会做生意呢,名声坏了,那可真要要风餐露宿,流浪街头了......”
眼瞧着妇人舌灿如莲,越说越没边儿,柳浮云连忙将油纸接过。
歉声连连,点头哈腰的留下银子后逃似的离开了。
逗得两边店铺老板伙计们乐得捧腹大笑,嘻嘻哈哈的你一句我一句,居然有种合伙调戏小媳妇的猥琐成就感。
第一次见到生人勿近的柳郎中这副狼狈模样,稀奇啊!
闹哄哄的人群中一位陌生面孔忽然靠近。
只见他身着朴素短打,双手抱胸,语气熟稔地屈肘戳了戳前面那位周记伙计“哎——兄弟,那人谁啊?”
伙计回头打量了对方一眼,说道:“呦,看你这样子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啊——”
那人从布袋里掏出了一把瓜子递给活计,操着一口北方口音“可不是——家里遭了难,来这投靠亲戚的......
俺看大家好像都很稀罕刚才那位书生啊,在俺老家恐怕只有长相讨喜的大胖小子才有这待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