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家人健康平安,希望自己成绩优异,顺利考上专修部,做出一番事业。
今年她也要许下这样一个愿望。
时间走啊走,她穿上那条礼裙,在花车游轮的舷窗下静坐。她能看到那些同届同学们正在船体内打扮着交谈着,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那样灿烂的笑容,她也笑了,盯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地晃啊晃。她看到夜安河来了,从槟湖府的草坪走下来,惊讶地打量着这个庞然大物。和自己第一次见的时候的反应一样嘛,她心里有端地回想。要去打招呼还是等他发现自己呢?要怎样打招呼呢?现在离花车起飞还有一段时间,如果贸然上去,会让他很局促吗?起码自己会很紧张吧,会声音颤抖吗?虽然她在火烽的海岸边是孩子王,在安格瑞拉也是身兼数职的学姐,可是她确实不善辞令,她只喜欢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给孩子们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给成员们讲解工作然后验收工作然后向负责的教授汇报工作,时至今日她在陌生的环境里讲话声音仍会发抖,仍会下意识地理一理那一缕并不碍事甚至压根不存在的头发,现在她例行公事见客户,她确实还是会犯紧张的老毛病。
可是,可是……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她心里萌芽。她突然想要和他聊天。没错,她居然想用一句“这朵花是什么什么花”这样赤裸裸的搭讪代替“晚上好”这样干巴巴的问好,居然想就这样走过去,提前十几二十几分钟走过去,和他说上一句不说也无所谓的无关痛痒的话。夜安河看起来话很少的样子,他私底下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对他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哦,那可真是尴尬,自己像一个导游在那里对乱七八糟的花如数家珍。他会觉得烦吗?他只是礼貌地笑着附和着,彬彬有礼地称赞着,可是他不怎么说话,他还是一个谜,一片把自己的过往都藏起来的雾。
可是自己已经就这样把自己的爱好和规划和盘托出了。真是可笑,他为什么要关心自己喜欢什么要学什么呢?可是一股难掩的分享欲总是横在她的胸口,她想要告诉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得到他的反馈。她从不奢求共鸣,可是这一次,她迫切想要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一抹认可。
花车冲上天际。“咔嚓”。那一瞬间,她本能地希望光再亮一点再亮一点,让她能够看清他因为不会摆姿势而窘迫的模样,也让他看清自己从心流露的笑容。她真想鼓起勇气好好看看他的眼睛。那些红的粉的黄的蓝的奶白色的小花那样尽情尽力地绽放着,用生命完成对这场盛大表演的献礼,这是独属于他们的,学生们的,青春年纪的狂欢,是一年一度告别旧时光的践行宴,是新一年新征途的开始。
她的新生活,就定格在这张照片的背后。
结束了,就此告别,她该去槟湖府忙她的毕业,他也有自己的事去做去忙。
可是她不甘心。可是,可是,可是,太多的可是一遍遍冲击着她心底的防线。她心不在焉地和圣明比西讲着话,看着值班的魔法团团员清理草坪,看着那个学生掉进湖里又狼狈地爬起。她第一次因为告别而觉得失落,她离开四面环山的火烽来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时候她只是抱了抱自己的父母,父亲还在碎碎念着学校里不成器的学生,母亲还在心算着明天进货的账单,他们都知道他们还会再见,可是现在约拍结束了,这个学校那么大,那么多人,她太相信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再见。她是这样说的。简短的道别,不会让她的私心昭然若揭。私心是什么?她从未这般期待他能通过照相馆的名片联系她,当千里传音的呼唤在心底响起的时候,她一定会开心。
就这样吧。越过那几个跌进槟湖的倒霉孩子,她看到了墨苗和奕奕,还有照相馆的杨辞与格林马特。她要去和他们招手了。真疯狂,虽然她忙过很多事,也曾在会议上和副团长和骨干们唇枪舌战,也曾帮小辈们处理一些棘手的麻烦,可是他们向来平行,未曾有人单枪匹马闯入她心间。
就这样吧,哪怕她现在并不知道夜安河的失忆也不知道他正在追寻旧日的脚步声,就算她知道了这个无伤大雅的小细节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她期待着他的声音在心底响起的那一瞬间,可是期待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到此为止了,萍水相逢,互帮互助,他们再没有什么可以交集的话头,哪怕她想要努把力挣扎一下创造个机会哪怕只是问个好,也要听凭那莫须有的缘分。到此为止了,今年,她许的愿望依旧是那句话,家人健康平安,自己成绩优异,在专修部好好努力,做出一番事业。
她依旧是那个没有恋爱念头的即将远赴龙亭的标杆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