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吴问,他不答。白吴再问好几次,他才说。
江府早在一年前便被灭了门。
白吴问他几岁了。
他说十三。
白吴直叹,十三便长了七尺高,与大哥江九川像极了。
出于同情,白吴收留了他,带着他一路北上。
或是被白吴的善良耐心打动,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是江九川之子,江寄余。其余的,不愿再说。
那时,白吴心中又喜又悲,心想还好当时自己心中早有察觉,又庆幸上天终究还是留给了江九川一丝香火。
他决心,无论未来如何艰苦,一定要将他带回潮紫门,待她同凌珊一般,护其长大成人。
就这样,二人相互照拂,从川南走到川北,终于回到宜安,来到潮紫门前。
临入门,白吴留意到潮紫门牌匾日益破旧,令他又不禁忆起年少时。
“我与你父亲和门主陈二哥,少时结拜,肝胆相照,可转眼间,唯我苟活。”讲到这,白吴哽咽了一下。又叹“岁月无情,却生出有情人。真是唏嘘。”
闻言,江寄余柔声安抚:“逝者已逝,三叔莫要太过伤悲罢。”
他神色亦是伤感,似也在对自己说道。
白吴见状连忙摆手,道:“真是糊涂,我怎的提起这些了,也是你的伤心事啊。”
又道:“你的住处在倒座房西起第二间,我带你去吧。”
“谢过三叔。”江寄余俯首鞠躬,道:“晚辈是否该去拜过门主夫人。”
“改日罢,她身子不适,你先住下,明早便与三小姐同去登学吧。”白吴扶正他的身子。“不必这么多礼的,你和所有小辈一样,都是我的侄儿。”
“是。”江寄余应声,感觉自己也不便多言。
隔天,天边还未发亮,江寄余便听到房顶传来异响,轻盈的脚步声踏过瓦片,咻的一声,一道娇小的身影印到窗前。
腰上的铜铃闷响了几声,便被她立刻握住。
“一二三四五,谁能挡我路?哼!”
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未看到她的脸,江寄余都能感觉到此女的骄纵。
那时,他只听人议论过潮紫门的凌珊。
自门主陈亦明去世后,潮紫门便分崩离析,陈亦明膝下的三姐妹中,唯有凌珊在武学上天赋异禀,继承了衣钵。
江寄余细细看着窗上的影子,仿佛可以看到窗外的人儿。
那是江寄余第一次“见”到凌珊。
第二次再见时,已过了十天。
她是被白吴架着来到文弘书院的。
凌珊不情愿的神情引起了书院内许多人的偷笑。
学堂上,当她被先生问及《汉序》第十三篇《末问》最后一句的看法时,凌珊非常实诚的道了一句:“我不知道,我不过是来识字的。”
此刻,宜安都城内最有声望的李细生先生都吃了瘪,鼓大了双眼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李细生用力甩下长袖,抚着自己的长须顺了好几口气。
见先生如此恼怒,蓦地满堂哄笑起来。
“哈哈……”学堂中一俊俏男童笑声最响:“和那江寄余一样,竟都是不学无术的蠢货!”
凌珊立耳一听,执起笔就往其坐处一扔,只听咔一声,那笔杆竟插到木桌中几寸深!这一声响动,倒是如惊堂木般立刻肃静了满堂。
“你说谁蠢货呢?”凌珊瞥眼,吓得男童身形一抖。
“我,说的是……江寄余……俏男童正欲往下说,与他同坐的少年推搡了他一下。
“靖川行,勿多言。”此人是靖川行的哥哥,靖知尧。
“什么?”凌珊疑惑,在脑中回忆起“江寄余”这个名字。
昨日母亲与她说过,他是父亲结拜大哥的儿子,母亲特意提醒应唤一声“哥哥”。
难道江寄余跟她一样,也听不得咬文嚼字吗?
那他们岂不是意气相投?
想到这,凌珊欣慰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