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一个纹路,一件物事,或是一种香气,是可以唤醒一个人最深刻而又不敢回忆的记忆的,哪怕重重黄土埋葬,却也明晰可见。
皇贵妃便是如此,因着炭火盆里的几朵干腊梅,整个安喜宫已然翻天。
万芷辛双手捧着头,面上铅华晕染开来,玉容难再春,云鬓金步,半插半落,与那失光面庞,相此呼应。
眉头紧锁,愁容恨意袭于面上,仿佛腊梅的气味,割开了内心,取出了最不想面见的东西。
悄然的泪水落于裙摆,顺势滑落于青石砖地上的猩红洒金密织团花毯。
声嘶力竭,“本宫不是说过不许这劳什子入我安喜宫么?这般服侍,打死算完。”
一旁的丽清与锦问跪于地上,伴着庭院中小宫女的哭喊,与棍棒起落间的掷地之声。
不过是小宫女想添些室内香气而已,只是无意,却触碰了这个妇人心中最敏锐的地方。
当回忆足够不堪,不堪到可怕,便是杀人的刀子。
丽清苦苦哀求着,“娘娘,您恼那蹄子悄悄处置了就是,这般打她,只怕等下阖宫惊动,再惹了陛下来,便是难做了。”
锦问亦跟着附和。
凄冷哀怨的声音独自呢喃,“陛下?陛下怎的会想起我?陛下心里怕是只有那个贱人与淑妃,呵,陛下又怎会到我这昭德宫【注2】呢!,那个贱人一入宫,陛下的魂就被勾走了,本宫又能如何?”
如天下所有疯狂的妇人一般,疯狂且毫无退意的砸乱陈设摆件。
丽清膝行至皇贵妃身前,死命抱住她的主子,“娘娘息怒,娘娘您冷静些,那二位已然归天了,娘娘,陛下还是最宠爱您的,您可是皇贵妃娘娘啊,您的安喜宫,是椒房荣宠,别的妃子都未有啊!”
跪在地上的丽清与锦问苦苦求着,头几欲磕破,才算换得了皇贵妃的清醒。
所谓忠仆,便是如此。
而当皇贵妃云淡风轻地发落了那小宫女去宫正司受审时,才算是真正凤仪万千的皇贵妃。
三日后,便传来了那宫女的死讯,彼时皇贵妃正与丽清锦问说笑,如同听了一件毫无要紧的后宫琐事。
“死便死了,恁的还在这里惹娘娘生气。”
“你们懂什么啊,那贱人当初既然胆敢撼动本宫的地位,她便注定了不能活在这世上,”她将青玉小案上摆着的水仙悉数剪去,只留一朵,“这后宫,一枝独秀才是顶好的风景。”
“对了,那浣衣局的婢子怎样了?”
“回娘娘,时月等几个大宫女看着,不会出问题的。只是奴婢不知,既然娘娘不愿见那人,宫中失足落井也是常事,不如……”
皇贵妃轻轻拿起金柄如意和田玉轮桉脸,“你们待在本宫身边久了,怎的这脑子是越发不管用了?那女子毕竟是淑女出身,可是半个嫔御的尊容,猝然而死,宫中诰封下来,陛下一见,这宫里,只怕又是翻天,只让时月那起子贱婢给她吃些零碎便是了。”
“自然了,若是她能安分,见不着陛下,本宫,也可放她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