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皇贵妃是如何因为几朵干腊梅而狠戾责打一个宫女致死的流言,是于五日后传开的。
后宫的女人们,闲来无事,聚在一处闲话,便足以让人相信假象为真,何况,本就不是假事,传起来,亦不过是如人们谈论昨日的风雪一般简单。
但凡宫里资历长的,便知皇帝当年是如何因两个女子,在宫城中掀起滔天巨浪,而皇贵妃,又是如何深陷其中。
流言甚嚣尘上,连平素安心求佛的皇后都惊动了几分,出面安定流言,而当皇后亲眼所见太子祐樘身边的安顺是如何绘声绘色地指使司珍司的两个女史散布流言时,心下便已全然明白。
“你可是疯魔了?你这如此,便是玩火自焚!陛下虽放不下金氏,可想起金氏,难免想不起你母妃的事来,即便到时皇贵妃失宠,可你好歹要为自己谋算清楚。”
祐樘跪于坤宁宫的青石砖地上,神色坚定且倔强,“儿臣明白,可这些许年,皇贵妃的软肋便是当年的金大人,若是父皇能够重想起当年旧事,未尝不能令万氏再尝当年冷落滋味。”
皇后王妕樱看着眼前的养子,虽是面上总是一副谦和温润的样子,可骨子里,却是性子最倔的一个,一旦坚定了主意,恁的是如何也劝不回来的,罢了,既然自己待他如亲子,他此次如此行事,也未尝不是为了自己,那么身为母亲,便是该尽力护孩儿周全的。
皇后忙地扶起跪于地上的祐樘,“你这孩子,母后知道你也是为了母后好,可是你实是不该揭你父皇伤疤,不然,你这几日好容易安稳了,你父皇他……”
祐樘轻轻笑了,“母后放心,父皇对儿臣的责打辱骂也不少了,儿臣……受得住。”
自母亲死后,皇帝对他便动辄训斥,几日便会召他前去一顿辱骂责问,只是从未奢求过天家富贵之下的父子亲情,心内,也便越发不在乎了。
时常的辱骂,不过是他这个太子的分内差事,享得了太子的富贵,就得受着寻常人受不了的“福气”。
皇后叹着气,衣袖之上的绣着的千朵牡丹也黯然失色,略有颓败。
“这件事,你便就此收手,后宫不比前朝,你莫不如盯着万氏一族的动静,你手下的言官,也该派上用场,后宫的事,本宫会处置好的。”
其实岂止皇后不明白,便是连安顺这个散布消息的人也不明白,却是不敢多问,只是跟着祐樘走在长街上,不发一言。
“你是否也心有疑问,为何本宫要散布流言呢!”
“奴婢不敢。”
祐樘径自走着,“不敢是真的,不想却是假的。自母妃死后,陛下于我,便不再是个父亲,只是我的君王,对父亲要孝,所以不应散布流言使父亲想起往事伤怀;可是对君王,则要忠心,所以要提醒陛下当日是受人蒙蔽。”
“奴婢受教。”
“即便此事会祸及本宫,可本宫也要尽力一试。”他的语气故作镇定,却带有略微一丝的哽咽,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母妃,我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尽力一试,母妃与金夫人之案,必须在陛下在世时重审,不然,母妃清誉便会受损。”
安顺低着头应了,复又与他主子一般,平静不语,一如这冬日的节气,平静却冷冽入心。
大抵风暴来临之前,便该是这般的平静。
果然,流言传开蔓延于宫城中每个角落,入耳入心,便是最好的武器,自然,传入了乾清宫中,便可以称得上是莫须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