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许久,邶如便一直这般沉默低敛着头,密集的汗珠从她面上滑落,尽数落到自己的衣襟上,成了米粒大小的珍珠装饰,闪着凄迷诡异的光,经那殿内花烛一晃,明晃晃的刺痛着自己的双眼。
连邶如自己亦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挣扎的硬生生挤出了算是一种叫做思想的东西,缓缓跪倒。
跪下,是最好的姿态,那昭示着自己的最低姿态,象征着最真挚的臣服与敬畏,但愿,能够有用。
邶如已然尽力放低了姿态,和婉着声音,“臣妾不敢,恐污了太后玉室清洁。”
太后显然后并未在意邶如的臣服,眉眼只是略微挑了挑,语气却变得和缓了许多,“哎!哀家一大把年纪了,自是不在意这些虚礼的,何况哀家诚心想探教雅乐,你这般跪着,如何弹奏呢?”
邶如只觉得眼前骤然一片黑暗,像是遭了晴天霹雳般,麻木,发空。她只得硬着头皮勉强起了,拣了太后下首右侧第二个位子坐了,既不自视甚高,也不罔顾了太后赐坐的美意,只得如此了。
太后将青玉如意随手放置于一旁的铁锈红福万字不到头锦被上,坐直了身子,看着邶如,唇畔勾勒出飘渺的几点笑意,意外的多了些许赞赏的意味。
无论何时,太后的声音都像是从云端传来的一般,庄重威严,不可质疑。“既然皇帝都破例封你为掌乐,那哀家便亦不能忒俗了些,不听些国手之音,倒显的哀家不知雅乐了。”
邶如无法推脱,近日这般,怕依然是弥天大祸了,当初她一心想要快些晋升,却未想过这般的优厚恩宠是会让后宫诸人都红了眼的,现下,太后只怕是已然将她视为了狐媚皇帝的人来,不则,怕便也不会今日这般为难了!
左右不能推脱,太后的懿旨若辞了便是死罪,“太后娘娘不知欲听何曲?”
太后沉思着,“当日你一首《赛上曲》一举夺了掌乐的位分,如今原样弹了便可。”
虽是心内惴惴不安慌乱不已,但所谓国手之声是不会因此断绝的,顶着十二分的心力,倒也算是曲终收拨,画皮有声。
“倒当真是国音。看来皇帝眼光不差。”太后慈祥的眸子突现一丝狠决凌厉,“张氏,你可知罪?”
终究是一场平息不及的风波,好似仁寿宫内的一切事物都瞬间化为夜晚宫城上空的黑紫色绸缎,失了光亮与魅力,逼的邶如眼前发空,如同行走在旷野的盲人,无所依靠,无所凭借,空有一颗慌乱无措的心。
只得跪下,垂头不语。
“你不是欲知那药是作何用处的么?哀家现下便告诉你,那药是治了皇帝身边狐媚子的,如今,倒要劳烦你尝尝它的厉害。来人啊!”
未几,齐云致便领了一众身形魁梧的内监冲了进来,那行走的速度极快,直如冬风一般凌冽。
原来是鸩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