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如自是一惊,按照礼法而言,即便杜鹃降位,也还是比自己高些的,就算是新入宫的淑女,哪怕面子,也得微微欠身才好,何况杜鹃还是做过美人的人,自是更贵重一些,如今杜鹃竟向自己行礼,倒不知是何意了。
杜鹃浅笑不止,一双桃花眼透出如醉的迷离,犹如梨花带雨般的柔弱,让邶如都不觉称赞。
这般的容貌,虽不是十分标志,甚至可以说是普通了,不过有着这么一双眼睛配以色泽鲜润的卧蚕倒是平添了她不少的妩媚风韵,至此,邶如便也明白了,为何她会如此得皇帝宠爱,为何她会降位仍有美人之赐。
杜鹃笑笑,略低着头,“陛下的圣旨,是要给女君子一应选侍上的恩锡,妾为淑女,自然该给女君子请安。”说罢,她又郑重一欠身,“女君子福泽,妾身自然也想沾一沾。”
邶如虽因着祐樘当日被皇帝斥责之事不喜杜鹃,但在宫规礼法面前自是不会糊了脑子,自也不敢怠慢了,“杜小主是哪里的话?臣妾不过是区区女官,哪里比得上小主侍奉陛下的辛劳与体面,所赐此宫,不过是代为洒扫侍奉,不致灰尘盈室而已,待到有新小主入主,咱们自是要退居的。不比杜小主您,早就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了。”
杜鹃仍是不改谦卑样子,灿若桃花的笑意如水光潋滟,她随意抛了一下冰丝暗绣双鹧鸪的帕子,“女君子倒是好相处,只是妾如今……”她略有停顿,一双眼珠转动一圈,继续道,“妾如今惹恼了陛下,陛下已然降了我为淑女之位,再如何,妾都是不中用的了!不比女君子,可堪公主之师。”
邶如心内微微一动,这一日来的嫔御恭贺之语,来回皆是那么几句,自己都要熟记了的东西,如今听杜鹃讲来,亦不过尔尔,又兼想到祐樘因她而受斥责,心内更是暗含了一股鄙夷之色,更加连敷衍都显得有些刻意,“杜小主说笑了,您是嫔御,自然是比臣妾高贵许多的,陛下斥责,亦不过是太过在意小主您的缘故。”
杜鹃良久未言,竟缓缓挤出了两行泪滴,抽泣道,“我自知鄙陋,不堪侍奉陛下龙御,因此即便遭了陛下贬斥也只得静心思过。我素知女君子是极其温和的人,最善体贴,妾今日来,亦不过是想着女君子蕙质,能够与妾好好相处,却不想女君子倒把我与那起子长舌妇人想成一样的了!”她拿过帕子拭了泪,“罢了!终究是我不中用,不能讨女君子欢心。”
如此以来,邶如更觉难办,便也只得欠身屈膝正音道,“杜小主如此说,便是折煞臣妾了!臣妾虽享典乐选侍之赐,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小女官,即便小主您是淑女,臣妾也是越不过您的,在陛下心中,自然是各宫娘娘与小主的分量重,臣妾等女官,不过是奴婢罢了!小主您切莫如此。”
杜鹃见此,便也将眼角泪痕抹了,喜滋滋地扯过邶如的衣袖,“女君子既这么说,妾便也放心了!只是我总觉着女君子亲切,想多与女君子亲近些。”
邶如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这花言巧语,自是不该信的,只是杜鹃如此,也只得多费心敷衍了,“小主切莫如此,小主大方,臣妾也觉着亲切。也想与小主多讨教。”
杜鹃一副喜不自胜之姿态,“女君子如此说,妾便放心了!”她抬起头看看天际,“天色不早,妾便先回去了!只是我有私心,想与女君子说些体己话儿,不知……女君子可愿意?”说罢,她淡淡施以一礼,极尽恭顺之样子。
邶如却是不好绝了,只得回了一礼,“小主既然吩咐,臣妾便也不敢不从,臣妾送一送小主便是。”
杜鹃更是荡漾开止不住的微微笑意,忙地吩咐了身后的束梅,“你且先回去,我与女君子说些体己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