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复归许久的沉默,杜鹃的梳妆极其缓慢,而每一寸妆容,都是她精心勾画出来的,有微弱的烛光打在她的金发饰上,斜斜折出一道光亮反在她的面上,愈显得她容色秀美,只是再不同了,她那双眼睛,到底缺了以往的情致。
杜鹃看着垂首的邶如,“你莫怪我,我也实在无法,你我本是没什么交集的。可是自打我那日于药王庙看见你与太子殿下的事……我本打算烂在肚子里的,可我转念一想,太子那么再乎你,利用这些来求***我对付李孜省总不是难事。可我总没想到,会变的这般,太子竟不会去帮我,太子竟会为了讨皇帝的欢心而忘了这仇恨。”
“那小主是错了,太子殿下对万氏一党的怨恨远比任何人都要多的,小主您有父母之仇,可太子殿下又何尝没有母妃之仇?太子殿下之所以忍着这么多年,无非是想要将万氏一党悉数灭尽,殿下固然恨李孜省,可小主您可曾想过,若不能将万氏一网打尽,那李孜省,是斗不倒的!”
这般的话语,祐樘从未对邶如讲过,不过是邶如自己琢磨出来的,她可以瞧得出,祐樘这太子当的艰辛,一路以来并没有太平的日子,为的,不过是这心中的一口气,为着他母妃的大仇得报,为着朝政重回忠正之士手中,他看似风光有手腕,可这背后的艰辛,谁又能知道呢?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扛着的。
杜鹃闻言一怔,目中好不容易多了些思考的气息。
突然,她朗声一笑,道,“原是我错了,是我蠢笨,可我又能如何?我的母家,不过是最低微的商贾之家,谁又能为我们这样低贱的人说一句话呢?唯有自己罢了!我得得到皇帝的恩宠啊,有了恩宠,皇贵妃一党才能拿我无法,这样我才能保住命来,才能寻到报仇的机会。至于那日伤了太子殿下,我也只能说声抱歉,我不过是给皇贵妃做戏罢了,我想不出别的法子,便只能教皇贵妃知道,留着我,是有用处的。”
杜鹃又说了句抱歉,“是我对不住你们,可也只能对不住了,你们恨便恨了,反正我也活不长了!现下我只想好好打扮一番,将来体体面面到了地下,不会吓着我的爹娘,不会惊着我的孩子。”
她突然伸出手来,像是在用双臂挽成一个怀抱,面上同时漾出幸福的笑容,“无论如何,在我的心中,我的孩子,永远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母亲对不住你,可母亲保证,到了地下,绝计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邶如只觉眼眶变得湿润了许多,此刻杜鹃好像并不是一个妖孽的宠妃,不是一个机关算尽的女子,简简单单的,他只是一个母亲,只是一个女儿。
邶如立在原地,心底却生出更多的哀戚,不知此刻自己该如何。
却见杜鹃腾地跪在自己面前,激愤道,“我这辈子,是不成了!可那狗官还在逍遥活着,我放不下,唯有一个所求,便是求你与太子殿下将来无论如何都要杀了那狗官,都要使万氏再不如前,便就这一个愿望了!我只求你们,便只有这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