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青年十八九岁光华,面容刚毅,两颗灿星缀于剑眉之下,一座悬峰挺于厚唇之上。身高七尺左右,虽不健硕,却也无瘦弱之感。穿一件浅灰色麻布短褂,着一条黑色麻布长裤,穿着虽破旧,却没有丝毫肮脏、邋遢之感,反而让人觉得干净清爽、朝气蓬勃。初一看,却是与小川生面容轮廓极为相似。
“知道啦,哥哥……”听着远处传来的稚嫩、童真的童声,青年男子眯着眼睛,扬起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村子旁有条小河,小河上游连着一个小型水库,每年夏季雨天过后,总有些水库里的鱼虾逃入小河之中。因此,这条附村小河既是村民改善伙食的好地方,也是村民夏季消遣时光的好去处。
此时正值初夏,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雨,然水位早已消退,最深处也不及膝盖。此刻在河边浅水区,两个光脚的小孩儿正玩得不亦乐乎:一个在下游架着簸箕,另一个则打着赤脚在上游的水草上踩着,慢慢的往下赶着。
“哇,有一只大鲫鱼。”
“哎,抓好,不要让它跑了……”然而,话还未说完,一只手掌大小的鲫鱼便从刚拿出水面的簸箕中弹了起来,跳入水中逃了。
水中游鱼会点燃他们的热情,赶草驱鱼会融入他们的认真,捉鱼入桶会勾起他们的兴奋,鱼虾逃脱会引起他们的叹息……
一条普普通通的小河,在此时此刻成为了承载他们童年乐趣的游乐场。
然虽快乐,但是随着太阳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高,汗水也越来越多。
“要是雷子哥他们在就好了!”看着旁边木桶中不多的鱼虾,徐川生感慨道。
徐川生所说的雷子哥,便是同村一个十多岁的小孩。他调皮好动,经常带着同村一伙小孩子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虾,俨然一个小大哥形象。
“雷子哥他们现在在西山私塾念书,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此时躺在草甸上休息的项木突然道。
“西山村离我们村子有点远哦。刚才我哥哥让我不要走远了,要早点回家吃午饭呢……”似是想到了什么,徐川生转头看着仰躺着的同伴,促狭道:“你这样躺着,屁股不疼了吗?”
“昨晚也就被我爹用藤条抽了几下,这点疼还不算什么。”项木不置可否道。
“唉……”看着比自己小一点的徐川生,项木突然长叹一口气,羡慕道:“你真好,有个爱你的好哥哥,都没挨过打。不像我,有个经常喝醉酒,天天发脾气,天天打骂我们的爹。”
“你爹虽然很凶,可是你娘很好啊,而且你还有那么多兄弟姐妹。我要是能天天见到我爹娘就好了,他们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我都没有见过他们呢!”
“对不起,川子……”项木坐了起来,拍了拍徐川生的肩膀,随即呆呆地望着远方:“不过,我真的有点羡慕你!”
闻言,徐川生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他和项木是朋友,是最要好伙伴,从记事起,他就几乎天天都和项木在一起,他了解项木家里的事情,也清楚项木的幸福与苦恼。
他认识项木的母亲,那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一脸慈爱的妇女,犹如一团温暖的光,哪怕在大冬天,哪怕穿着再单薄,只要和她对视,只要在她身边,自己就能感受到一种深入灵魂的安详和温暖。
他也看到过项木因为在外面玩晚了,或者做错了一点小事,项父用藤条、楠竹枝抽他的场景。
他羡慕着,也害怕着。
羡慕时,他哭闹着缠着哥哥想要弄清楚父母去哪里了,歇斯底里地问哥哥为什么自己不能和别的小孩子一样有父母;害怕时,他远远地躲起来哭泣,不忍心去看项木被抽打的场景,甚至庆幸自己没有那样的父亲。
“对了,我们去桃树湾吧,看看昨天那个老人家今天会不会去那里讲神仙的故事!”徐川生突然一拍脑袋,恍然道。
“走吧!”闻言,项木一轱辘爬起来,随后对着徐川生纠正道:“那叫‘说书’,那个老人家是个说书先生。”
“说书?那是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昨天听我爹说的。他说说书先生都是些只会读书写字的书呆子,学了些文字,便以为自己了不起,不愿干那田地里的活计。”项木边说边龇着牙扯了扯粘到屁股疼痛处的裤子:“就像昨天那个老人家,年纪那么大了,不守着块田地过活,而是借着自己看过的几本书,四处说书讨活。”
“那如果我们读书了,我们也会跟那个老人家一样厉害吗?”徐川生激动道。
“我爹可不会让我去读书。他说读了书,就顾不上田地里的活了,到时候连自己都养不活,让我不要起那心思。而且,读书是需要银钱的,我家可没有那个闲钱来供我读书。”项木边走边说,看见前方有一个较为圆润的小石子,快走几步,狠狠地一脚将小石子踢到了左侧绿油油的稻田里,“咕咚、咕咚”,石子的突然闯入,惊起了一两只打盹的老蛙。
“那明天还去西山私塾吗?”
“去啊,虽然不能进私塾读书,但是我还是想去看看私塾是什么样的,还是想去看看读书是什么样的!”项木斩钉截铁道。
“那好,明天吃完早饭,我们早点过去;或者和雷子哥一起过去。”徐川生赞同道。
“那不行。雷子哥他们每天都起得很早,要赶去读书。听说迟到了,会被先生用戒尺打手心的。我们去,不能让我爹知道,所以只能吃了饭后,再找机会偷偷过去。”
“好,那就不和雷子哥一起去。”
徐川生和项木很快来到桃树湾,一直等到饭点,也未再见到那个说书先生,于是便失望的各自回家了。
“要是自己会读书识字,该有多好啊!”两人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