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碎石板路上，忽有拳风袭来，连带着震动两旁矮丛中的落叶，它们赖床般在潮湿的泥土上翻身打滚，而后趋于平静。

李疏桐漫不经心地抬起右臂格挡。

他终是肯转头瞧三狗一眼了，可面色仍旧不变，漆黑的瞳仁中没有任何人的影子：“你为什么要打我？”

三狗最讨厌他这副“沉稳”模样，怒火更盛，虎牙暴露在空气中，带着丝丝寒意：“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李疏桐无辜摇头。

“我不许你再砍柴了！”三狗蛮横且任性地叉着腰，瞪向李疏桐，火气无处可发。

李疏桐只觉幼稚又好笑，这不是明摆着无理取闹么？正欲抬脚走人，却瞥见三狗眼珠转来转去，猛地扑上来掀翻什么，得意的哈哈大笑。

背后的柴变轻了。

他凝视着三狗，也没想出个话儿来。将柴火堆放置地上，蹲下去，一根一根地把其他散落的柴捡起来，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拆开麻绳，一举一动，像是幅水墨画般，从容静雅。

他摞好柴堆，刚要重新捆绑，身旁笑得前翻后仰的虎牙少年一脚踹去……柴火堆轰然倒塌，四散滚落。

李疏桐懒得抬头看他，仍默默捡柴。

虎牙男孩笑不出来了，他眼睛紧紧盯着李疏桐，又看不真切。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激怒这个“平淡沉稳”的人。

他还在想法子时，李疏桐重新背起捆好的柴，目光投向要去的地方，旁若无人地快步前行。

三狗这才反应过来，他嘴唇哆嗦，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丫着急投胎去啊！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走？就为了给你那死鬼老娘抓药去？”

见走在前面的人脚步一顿，三狗便骂得越发起兴：“我说你，不大年纪就出来讨生活，整天摆着张哭丧脸儿，是你爹没了还是你娘没了？哦，是了，你娘长那么俊，不会是个婊子吧？糟人家厌弃了，直接丢到乡下！哈哈哈，怪不得怄出病来！”

几个小伙伴见状连忙捂住三狗的嘴，可还是让李疏桐听清了。

他转过身，孟秋的微风灌满衣袍，撩拨肌肤，很痒，很冷。

也许不是风冷。

腿脚控制不住地打颤，李疏桐似是凶狠似是惊恐，大声质问道：“你说什么！”

这个年纪的孩子往往是叛逆的，三狗也是如此。

他用力推开身边的人，向前几步，面对李疏桐阴沉得能滴水的脸，心中得意更盛，抬起下巴，食指戳向他：“我说，你娘是个婊子！”

“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疏桐突然发疯了一样，捂住脑袋，他冲过去，手胡乱摸到什么，一把握住，对着众人挥舞！

“跑啊！”

孩子们吱哇乱叫，四散而逃，而三狗，跑了半道还不忘回头放狠话：“下、下次再找你算账！”

李疏桐眼看着人已跑远，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他弯弯腰，有心去揉腿，才发觉手中握着东西，挪到眼前一看，竟是把泛着寒光的铁斧。

他吓得直打哆嗦，铁斧就像条滑腻的泥鳅从手中溜走，咣当一声砸在石板上。

他不免后退一步，警惕地瞥向那斧子，锋利薄脆的斧刃并未碎裂，反倒映出一个魔鬼的面孔：黑发散乱狂舞，苍白瘦削的脸上，一双黑目幽暗深邃，摄人心魄。

—那魔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