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涛将三姑爷一家送到关东的家中,暂时没去接老太爷、孩子,与姑爷商量请来泥瓦匠,把房子重新修复裱糊整齐,房子、院落立刻焕然一新,又帮姑爷添齐农耕器具,为姑爷耕种做好准备。孙涛离家已经一月有余,对家中诸事放心不下,商议辞行回程。将小驴留下,只赶上马车,手中有了玉老爷子的烟袋,比起从家出来时,心里可是踏实多了。
三姑爷家是一个小小山村,满人村落,祖上是一受贬人家,本姓富察,故千金冶柜上只知道他姓富,并不知详情,姑爷因有难言之隐,不好明言。姑爷也是读书之人,被贬后家道中落,从此不再涉政,转而学商,三姑娘这才知道自己嫁的丈夫乃是一旗人,也曾是官宦人家,现已耕读为生,却也平静安然。这日三姑娘收拾衣物,打开箱柜,拨匣中有一银票,从票面上文字看出,知是孙涛留下,想到父母用心良苦,不觉又落下泪来,姑爷急忙上前安抚,见到银票也是感慨万千,夫妻相拥落泪。
富家老爷子乃是旗人,礼数甚多,待儿媳如同儿女,三姑爷之子,因母亲过世时尚小,不知变故,却认三姑娘就是亲娘,一家五口人有儿有女,倒也其乐融融。
孙涛、小顺赶车回程,少了女人、孩子总是方便,有时便连夜行走,回程自然要快,有时遇见道上的哥儿们,只要拿出烟袋抽上一口,不用说话,便是客气放行。这日已到千金冶街上,又饥又渴,便去同聚兴混个吃喝,报上一个平安信儿,刚一进门,小伙计们便围了上来,问询二掌柜安好,正在说话,众人见大掌柜走来,急忙散开,大掌柜笑着说:“你把我们二掌柜弄走了,真不是个好东西,我们不欢迎你。”孙涛说:“你们二掌柜还拐走了我们三姑娘,我找谁说去。”大掌柜说:“二爷就在后柜,今天四少爷也跟来了,快去看看。”孙涛说:“我们是又饥又渴,快把你们尚好的点心多端上几盘来。”大掌柜说:“你就知道糟踏我,下回再要吃我可收银子了。”这些具是说笑,也解了孙涛、小顺的一身疲劳。
孙涛、小顺吃了几口,忙去后柜见二爷、四少爷,二爷见孙涛平安回来,很是高兴,孙涛把三姑爷到家一路平安细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遇见玉老师父之事,便问起四少爷几时回来,心想与自己遇见玉老师父的日子正好相符。二爷看到孙涛、小顺又饿又累非常疲惫,喊他们再吃些点心,便带他们去澡堂洗澡,而后再去吃饭,烫澡、搓澡可真是解乏,孙涛还迷糊了一觉。小顺和四少爷年岁相当,与四少爷不分主仆亲如兄弟,几年未见自然话多。二爷四人洗好后,喊众人去饭店吃饭,找了个雅间,主仆四人落座,孙涛平安回来,二爷高兴,便要每人都点上两样自己爱吃的菜来,再配上碗三鲜汤,都要吃好吃饱,二爷习惯在馆子吃饭从不喝酒,恐怕误事,当然这桌饭菜也不喝酒,孙涛讲起沿途的所见所闻,众人谈笑风声。席间,孙涛拿出烟袋摆了一下,立刻收起,四少爷心里明白,这是师父的信物,甚是疑惑,如何落在孙涛手上,吃完饭回同聚兴告辞,驾车直奔榴河。
众人已知孙涛、小顺平安回来,一家人等齐聚中厅,二奶奶一见孙涛又哭了起来,众人急忙解劝,孙涛把和二爷说的话又述说了一遍,二奶奶又是落泪,众人说三姑娘平安到家应是高兴,可不能再哭,当心你自己的身体。孙涛又和众人说:“三姑爷是一个旗人,父亲被眨才流落到关内。”大少奶奶又问起两个孩子,孙涛说:“两个孩子长得还真像,活脱脱一对双巴儿,小子也小,认三姑娘就是他亲娘。”孙姑娘偷偷拉了一把小花,小花红了脸低下头来。大奶奶说:“我说咱家还得有一件喜事,老六是小,老四还没有娶,要是把这事办了二奶奶的病就一定好了。”大少奶奶也跟着说:“四弟总不在家,这回可回来了,把这件大事办了实在是好,二婶子再抱上孙子,病就一准好了。”众人高兴的话越说越多,四少爷悄悄走去。这事也是二奶奶想的,被大奶奶说了出来,便与二爷商议,喊孙涛及早筹办喜事。
孙涛当然知道四少爷的心思,派到了这份差事,只得悄悄去找四少爷探探口风,来到西院四少爷的房中,大少爷、三少爷、六少爷也跟着来了,大少爷很是生气,说:“都是我娘多事,平时少有说话的人还说出了这事。”四少爷说:“大娘本是好意,还不是为了我娘的身体。”大少爷又说:“还有我那个不知深浅的女人,平常也不多话,今天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三少爷只是点头。六少爷说:“不要再怨大娘、大嫂了,咱们还是想法应对才好。”四少爷不慌不忙笑着说道:“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只要我回家来,这事就一定要发生,退亲根本不会,先不说咱家,马家更是难料,弄不好要出人命,父母之命我只能接受,再者,母亲的病痛我知道,四妹惨死,三妹远嫁,我不能在伤口上再撒盐了,为了母亲也为了这个家,我只能忍了。”孙涛说:“这喜事……。”四少爷说:“叫你办,你就办吧。”大少爷说:“你以后如何打算,与玉姑娘的事如何了结。”六少爷抢着说:“你可要想好,三哥就是一个例子,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四少爷说:“兄弟们关心,我十分感激,这亲不结咱们家会闹出事来,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搅乱了咱家的平静和睦。至于以后,我自有主张,玉姑娘对我是一往深情,也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片真情。”三少爷这时才吐出了几个字:“千万可不能走我的老路。”孙涛多了一句话:“六少爷,千金冶街上的历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六少爷听了这话,沉吟、忧郁、低沉难言,还是说了话:“大不了出家去当和尚,我身体不好,修真养性更适合我。”大少爷说:“小小年纪,不要乱讲。”四少爷又对孙涛说:“涛哥,这件事我爹已经指派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还是要谢谢你。”可谁又知道四少爷的心底正在流泪。
孙涛这才说出了姜女庙遇见玉老师父一事。四少爷说:“朝廷腐朽到如此地步,百姓讲讲都不行,玉师父只是说了几句忧国忧民的实话,这就缉拿他老人家,他回奉天老家,真不知道将是什么后果。”孙涛拿出烟袋说:“这烟袋是玉师父的,你是玉老师父的徒弟,你收藏最合适,我也平安到家,用处就不大了。”孙涛将烟袋交给了四少爷。孙涛还讲了一些与玉师父相处的事情,众人听得很是入神。
再说马氏的娘家,自明初至今人丁兴旺,家业昌盛,是一个书香人家,也曾中过秀才、举人,虽未仕途官宦,也是名门望族,马姑娘是长房之女,为人宽厚,针凿女红样样精通,马家甚是保守,女儿不许认字,遵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订婚已有数年,今日方要迎娶,马家欣然应允,日子已订唐家急忙准备。
马家与别家不同,虽是家大业大,仍是克勤克俭,从衣物到家具,都是家常所用之物,并不显富摆排场,同聚兴也有股份。自然也成了那些闲人谈论的话题,而且褒贬不一,有人说越有钱越抠,财迷挂钱锈,也有人说这才是读书人家的本色,不张扬不显富,这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这日正是唐家四少爷大婚之日,唐家上下一片喜悦,只有四少爷一切如常没有任何表现,给这场婚礼蒙上了一层阴影,很难显出欢乐喜庆,也是草草了事。晚上没有人去闹洞房,一夜冷冷清清,丫头们走后,洞房中只剩下两位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