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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故乡

林落雪所生活的梧桐湾,有百分之八十的居民来自异乡。像林闲明,十七岁便离开家乡,离开父母,踏上了南下的列车。从那以后,家乡变成了他的故乡,一个他常挂嘴边说的地方,一个他心里记挂的地方,一个他梦里才能回去的地方。

林闲明平时和落落说的是带有山东口音的普通话,但和老乡们说话时,会输出非常正宗的山东话。山东话听得多了,落落常常有种幻觉,她觉得自己也会说山东话。可是她却怎么也不愿意当着爸爸妈妈的面儿开口说山东话,或许是在最熟悉的人面前吧,她很怕出丑尴尬。

但是,她有时候会在大脑里想象着用山东话跟自己对话,比如说:“落落笑(小)喷(朋)哟(友),匿(你)集(今)甜(天)标(表)先(现)听(挺)补(不)错捏!”

哈哈,她在大脑里说得挺溜的,偶尔在没人的地方,她也会用山东话自言自语好一阵子。落落觉得山东话特别神奇,无论什么词都和普通话那么接近,但是调子却总那么奇怪,仿佛一从嘴里蹦出来,就带上了山东人嘴里的大蒜味,又土又冲,但又倍加亲切。

这天,老六叔叔来家里做客。落落躲在屋里偷偷听他和爸爸聊天。

“现(闲)命(明)啊,者(这)姨(一)此(次),鱼(预)北(备)呆(在)假(家)离(里)呆多昌(长)世(时)件(间)?”

“青(请)了亮(两)哥(个)力(礼)百(拜)的夹(假)。”

落落惊觉,原来爸爸要回老家去了!更让她不可思议的是,过了两天,妈妈告诉她,一放假,他们全家都要一起回山东老家玩。

落落盼盼啊,终于到了乘火车回老家的那一天。那个年代没有动车,只有绿皮火车,当“哐当哐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时,一列绿皮火车缓慢地,缓慢地停在大家眼前。小落落的眼前浮现出,她在冬青树树叶上看到的大青虫,好像和这火车是一样的,蠕动着一节一节的身躯,慢慢悠悠地爬啊爬。

或许是因为火车太慢,路途太遥远,落落从爸爸口中得知,上一次回老家时是六年前了,那时候落落只有三岁,自然什么也不记得。

可是,三年级这一次回老家,却像雕刻木雕一样,一笔一笔深深地刻进了落落的脑子里。

和落落一家一同回去的是老乡张伯伯一家。他的儿子和落落是同学,叫张伦。张伦有个大姐姐,已经上初中了,叫张雅。两家人有说有笑,互相帮衬着开启了一段漫长的旅程。

大人们在火车上打扑克牌消磨时光,三个孩子坐在位置上玩起了“一群小蜜蜂啊飞进花丛中”,啪啪啪地“打”了几个巴掌后。张雅又叫落落玩拍手掌的游戏,后来又玩起了翻花绳、成语接龙、你来比划我来猜。总之,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能玩的花样还真是不少呢!

大约到了中午时候,妈妈们从蛇皮袋里拿出了好几桶方便面,用车厢里的热水一冲,红烧牛肉面的香气便在火车车厢里飘散开来。落落眼巴巴地看着,馋得很馋得很,她不知道跟妈妈闹了多少次想吃方便面,妈妈都不同意,想不到上了火车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吃起来了呢!

可是,真奇怪,方便面闻起来香,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落落只觉得脑袋被这个方便面熏得晕晕乎乎地。

开始钻山洞了,黑漆麻乌一片,张伦尖叫一声:“呜呼,天黑咯!”

仅仅过了五秒钟,火车就从山洞里钻了出来,张伦又大叫起来:“呜呼,天亮咯!”

落落觉得很有趣,便和张伦玩起了这个幼稚地游戏,火车就这么钻了好几个山东,张伦和落落就这么一直开心地叫着。

大人们也不恼,张伯伯幽默地打趣道:“哎呦,不错哦,你两个在火车上已经过了好几天几夜了!”

大伙都笑了,不知不觉天竟然真的黑了。因为买的是硬坐,落落只能躺在爸爸的腿上睡起觉来,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累,只觉得这一天太幸福了。

不知睡了多久,爸爸和妈妈突然把落落推搡起来。落落的头发毛全都湿透了,好像从水里捞上来一般。

“落落,快醒醒,南京长江大桥到了,快起来看呀!”

落落揉着惺忪的睡眼,朝着窗外望去,外面星光点点,路灯闪烁着橘色的光芒。一座雄伟的大桥如长龙般横跨在长江之上。

爸爸说:“这是我们中国人自行建造的大桥,你看,我们中国人多棒呀!”落落看着爸爸,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爸爸的眼睛比外面的灯光还要亮,那是她第一次从爸爸脸上看到那么自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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