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以为,自己的生活可以重新归于平淡。
不再有枪与火焰、杀与被杀、哨声与无休止的训练。
以及总想把我扔进焚化炉里的该死的将军。”
……
南明,大士港。
作为南洋诸国中最璀璨的明珠,南明国,或者说如今的秦国南明郡,有着数量众多且地理位置优越的天然港口。
大士港天气明媚,万里无云,海水在海风的吹拂下涌向码头,溅起带着泡沫的浪花。
码头上蛇形排列着各种大小车辆,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工人指挥着司机,车辆有序排列,“蛇头”面向大海,等待着移民船的靠岸。
在茫茫车海当中,司川站在一辆卡车车斗上,拍了拍手说道:“妈,都在车上呢,没丢。”
“那就好,那就好,破家值万贯,总不能什么东西都到了秦国才现买,网上都说大秦产品的质量差,价格还贵……”
庄晓梦的头发用蓝白方格的头巾包着,胳膊套着粉色的袖套,上身是条灰扑扑的围裙,低头盘算着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
司川站在车斗,感觉阳光正好,海风正好,自己的心情也刚刚好,但是刺鼻的汽车尾气和周围人高高在上的话语破坏了这一切。
“南明怎么都比不上秦国的,玉京一套四合院儿能买南明一个小区......”
“玉京的人个子都高,不像南明人,又矮又黑,像猴子一样。”
周围不少车的车门大敞,乘客们三五成群的下车闲聊,脸上都带着自信的微笑,透露出只有胜利者才有的矜持。
今天是南明第三批内迁人员上船的日子,这些人在此聚集,弹冠相庆,言语中不加掩饰对秦国的向往。
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南明的人,此时自认为完成了身份的转变,开始“齐心协力”的贬低南明。
“对对对,秦国人基因就比南明人好,不管男女个子都很高。”
“我们都要学习喝玉京的豆汁儿,真正的老秦国人每天早晨都得来碗豆汁儿开胃。”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带着金丝眼镜,一本正经的说道。
离谱的发言甚至得到周围人的应和,司川只感觉嘴里反上一股子泔水味。
一个妆容精致,穿着米黄色包臀裙的女人,食指虚点,做作的讲道:
“你们知道吗?最让我欣赏的就是玉京人对于生活的态度,‘玉京的爷就是爷,除了玩就是吃,没别哒’,听听,这才是真正的自信......”
自从踏上修行路后,五感就灵敏,为了不让更多离谱的发言污染耳朵,司川跳下了车斗。
如今,南明这个南洋小岛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中,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南明真正的上层人士,抛弃故土的干脆劲儿让人吃惊。
司川眉眼郁结,刺耳的笑声回荡在车流中,除了优越感,还藏着对同胞的幸灾乐祸。
脚步停在辆漆面光泽如镜的轿车前,车旁蹲着一位中年男人,夹着点燃的香烟,另一只手抱着后脑勺在发呆。
“二叔,你这边都还好么?”
司继仁抬起头看到是自家侄子,笑容勉强的说道:“没有,都挺好,你去看你大伯那边看看吧。”
【对前途感到迷茫】
【在思考到了秦国后的工作安排】
【担心南明开的介绍信出云郡不认】
【烦躁老婆不懂事】
【担心女儿读书的事】
【在幻想自己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
二叔身上的举止动作、表情神态等信息通过眼睛汇集到大脑,经过潜意识的加工,生成了各类词条。
心里暗暗为自己随意窥伺长辈心声的行为告了声罪,司川蹲在二叔身边开口道:
“到了秦国,大伯、三叔的工作还要张罗,我爸大概还会开个面馆,就靠二叔受累撑起咱家了。”
侄子的话深深的触动了司继仁,将烟踩灭,拍了拍司川的胳膊说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等到了秦国,我的行政级别高低能对标亭长,安排个工作还是轻松的……”
“那二叔在秦国上任后能封爵么?”表达和倾诉是排遣苦闷的良药。
“你在秦国呆了三年,这都不知道……”司继仁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了秦国官员等级和封爵制度的对应关系,郁结的眉眼渐渐舒张。
说话间,海上传来了一声低沉的汽笛声。
在汽笛的遮掩下,一些轻微的响声落入耳中,司川起身说道:“船快靠岸了,我再检查一圈。”
“去吧,出门在外,还是儿子顶用。”司继仁看着自家亲侄的背影,感觉神清气爽,轻松许多。
……
从空中向下看,大大小小的车辆整齐排列等候上船,顶着一头红黄相间头发的人影在车辆间隙中快步穿梭。
一个瘦小男人举止鬼祟,上身的黑色皮衣鼓鼓囊囊,像是装着什么东西,男人咧这嘴,让本就细长的眼睛更难看见。
一只脚悄无声息的伸出,男人猝不及防下被绊倒,滚了出去。
司川从一辆厢货后走出,看着地上的小偷开口:“把东西还回来。”
男人连滚带爬的起身,发现对方还只是个半大孩子,抽出一把匕首,刀尖冲前,恶狠狠的说道:“不想死的滚蛋,小孬种。”
在男人身上扫视一遍,无数信息冒出,汇聚成词条,出现在了司川的眼中。
【南明民粹主义者】、【二十六岁】、【汽车修理工】、【烟瘾大】、【团伙作案】、【蹲过监狱】、【肝不好】、【偷到了价值连城的宝贝】……
侧写,是一种通过环境中的细微痕迹,结合侧写者的生活经验,从而得出某种信息的技术。
随着男人抛出狠话,身后出现两个同伙,面色不善的看着司川。
【民粹主义者】、【三十一岁】、【蹲过监狱】、【同性恋】、【喜欢旁边的伙伴】、【刚接受过肛瘘手术】、【携带枪支】……
之后出现的两人身上的涌出的信息让司川直皱眉,感觉眼睛被强奸了一样。
没有多余的废话,司川习惯性的带上兜帽,向三人冲来。
首当其冲的小偷掂量着怀里“宝贝”的分量,咬着牙,将匕首刺向司川,身后的两人也上步逼近。
司川微微侧身,匕首擦着鼻尖过去,小偷想顺势向脸划去,司川的左臂模糊了一下。
小偷像是被疾驰的车撞到,来不及痛呼就向后倒飞,撞向身后的同伙,倒地后都没了动静。
剩下的一人看到眼前的情形,神情慌乱,掏出一把枪指向司川。
“别动,再动我开枪打死你!”
没有理会对方,脚尖点地,“喀”一声,水泥地面被踩出小坑。轻踢,破碎的水泥块直奔持枪男子的手腕。
手腕被洞穿,男人吃痛,手枪脱手,在离开手的瞬间,手指触碰到了扳机。
“砰!”
枪声响起。
子弹击打到一旁重卡的车斗上,狭小的空间中出现了弹道无法捉摸跳弹,像死神一般带着危险的呼啸。
眼底金光闪过,司川微微偏头,有短促的风声掠过。
枪响后,周围车辆中的人都麻利的将车窗关上。
【好不容易得到的内迁资格,不能在这里丢了性命】、【遇到那些得了红眼病的人了】、【不能报警,船快开了,不能耽误上船】
四周纷乱的念头让司川觉得嘈杂。
三名毛贼两人晕倒,一人坐在地上哀嚎。
司川走到小偷身旁,蹲下拉开对方的皮衣后,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皮衣里裹着一些青铜质地的物件,有酒杯、铜镜,印章等,看着像是价值连城,但都是大伯皮卡上的假古董。
这笨贼把一斤七八十的假古董当宝贝偷走了,想来是以为不会有人把破铜烂铁千里迢迢的运到秦国。
司川将对方的皮衣扒下,当作包袱皮将假古董包了起来,捡起地上的枪,没有理会三人,转身离开。
……
将皮衣连带着假古董丢到大伯的皮卡上,车里的大姐听到动静后,顶着哭红着眼睛向后看去。
【上船前,只要文斌出现,我就愿意和他留在南明】
侧写到大姐的心思,司川向大姐摆摆手打了个招呼,表示没什么事。
在秦国度过危机四伏的三年后回到南明,司川原本打算接替靳医生,成为黑冰台驻南明的成员,可内迁名单的公布让全家踏上了离乡的路。
故乡和故乡的人是血脉相连的,越彻底的分别越会撕出血淋淋的伤口。
司川对那个差点成为自己姐夫的人进行过心理侧写。对于大姐,那个人更多的是水到渠成的妥协,没有太多炽热的情感。
大姐的期盼与等待终究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