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来人不敢用丝毫怠慢的语气来“应付”,匈人语他听得懂,肢体动作和孩子不会掩饰的神色他更是瞧得明白,粗野但滑头的小股流民首领要彰显他的价值,否则就要被大部落无情抛弃。
他回身,跑出十步,用自家土语大喊着那些杂乱的部下们。告诉这些脸上浮现绝望的流徒们有一种方式可以让自己活着..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哄闹持续了半晌,当不耐烦的包围者们射出几支箭,将倒霉蛋的手或者身子扎出一个孔的时候,才有一个跛脚的家伙从草坑里艰难地跳出来,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地溜到跟前。
这大概就是能说流利匈人语言的“前溜号奴隶”了,他毫无疑问在匈人营地里呆过,不然无法解释没有受教育的家伙如何能听懂别家语言。此人身材短小,比阿提拉还要矮上几分,堪堪四尺,手和指缝里全都是粘上雨水的新泥,脸上也脏兮兮,眼睛里全是通红的血丝,不过眼白明显,眼珠并不发黄,大约不是吃人的怪胎,配上枯黄的头发..纯粹是长期营养不良,或者说自打娘胎里出来,没有一次饱腹。
他说话也断断续续,没有人教给他语法,也没有人教会他说话要详略得当的问题,更不要说除了罗马之外,此时西方大陆上没有人谈到的语言逻辑。
“打仗了...那边,山的那一边,海....海的这边!”枯瘦的指爪像家禽一样落无定式,好在比划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这儿的西面出了事情,这个人没有方向感。
“好吧,你叫什么?”
“啊?”面对布莱达不耐烦的质问,这个人蒙了蒙,和鼻子几乎平齐的眼珠瞪得更大,却好半天才理解简单一句话里的意思。
“没有名字。”他惶恐不安地看着“贵人”,与生俱来的恐惧似乎藏在基因里,他是幸运的,奴隶所生的孩子存活率不到两成,活到十岁上的概率更是远低于一成;他又该上不幸的,这个人大约留在世上只剩下了混沌和受苦。
好吧..布莱达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眼前这说不上观感好坏的家伙在心里是真正畏惧他的,但布莱达却不能将这个很大可能是逃跑奴隶的家伙当成一个“人”来看,更多是一粒米、连牲口都算不上的微末财产。
“那么告诉我打了什么仗?是匈人打匈人,还是日耳曼人打匈人?”布莱达抱着臂,第一次感觉交流是如此耗费心神的事情。他需要在这个“知情者”囫囵的话语里提取不多的有效信息,因此就把本来接待客人的一次“宴饮”变向延迟或是取消了。
几个抱着坛子和鸡的厨子还有抬着木架子、柴火的奴隶只能用耐心奉陪。
“是匈人打匈人,一个叫大王的打了小王的,他们在那一边骑马打仗。”来人词不达意,加上他自己也未必明白的手语,看得人直着急。
“我们或许该叫来一个学士。”埃提乌斯上前一步,所有人都受够了这个前匈人奴隶的结巴,他贫乏的词汇里找不出几个像样的名词,有时候“这里”、“那里”、“那些东西”、“有东西发生”指代着某些奴隶们惯常所见的含义,但外人根本不明白任何事物都可以这样指代的代词究竟产生了何种意义,连行业的黑话都还算不上呢!
也许奴隶们的学识远远不如发明了行话的土匪。
受不了的布莱达最先失去耐心,他挥一挥手,朝远处远远扔出一颗石子。那些弓箭手立马射出箭矢,在骑射手背后站着的还有整整三列九百名步弓手,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把草坑之中挣扎的流民射成了刺猬。
刚刚手持木棒装模作样前来谈判的流民头目虎吼一声,在提起木棒之前,三根长矛分别刺入他的下腹、裆部和脖颈,刺入脖颈那位持矛者站在他的后方。这是鲁嘉给儿子设下的一重保险,两千左右的士兵将带着队伍的流民强盗集团包围,不论如何,这上门的猎物就算没有肉,他们匈人也要笑纳。
无论游牧还是渔猎,甚至转向种植,他们都是最大的强盗集团。罗马、希腊、亚述、埃及、赫梯...一个个历史上的帝国都曾是一个强盗集团,初期野蛮残忍毫无怜悯,对内团结一片,当战戈挥舞的时候,如果时运降临,幸运的女神就顺势把辉煌落到他们头顶。
“结束了。”布莱达打了个呵欠,连同面前抖若筛糠的奴隶都没有被放过,一个操刀的厨子杀鸡一样拎过不到四尺的傻子,用脚踩着这人的背,尖刀一刀劈开脖子。
喷涌的血流还有泛起的白眼让阿提拉想到了被剃毛的肉鸡..也许浑噩的人被这样残忍宰杀的时候那些操刀的人真的觉得自己杀了一只只会喔喔叫的鸡,没有人觉得这是残忍的事情,就像熊吃掉每一个遇见的小动物,包括尸体。
“这下我们偏偏要往西边派出足够多的探马才知道所有事情了。”布莱达不悦地让随行的奴隶来清理地上的尸体。这些粗手大脚的家伙熟练地将还在冒血的尸首用土草草掩埋,他们甚至带了木铲..这些粗糙的工具松土十分方便,在地上洒上一层不干净的泥水,两两向冲,血腥味就几乎不见了。
看着奴隶们做完一切的布莱达高兴地赏赐了指挥奴隶干活的“匠人们”发酵的马奶,那些酸味扑鼻的乳酪已经变质,在寒冷的气候下结成硬块,需要在火上稍稍烤一烤化冻,但这些下人们立马千恩万谢地下去了,在离三个孩子十多步的地方结群,享受着到手的“美食”。
“马奶已经是保存最久的饮料了,偏偏两三年过后也要腐败。”布莱达就像忘记了杀戮的事情,对着两个木呆的伙伴抱怨起来,继而拿过最新鲜的乳酪,作为抢走半只鸡的赔礼:
“刚刚你们一定没吃饱,我忘了说,伟大的匈人王孙如今一顿要吃一整只鸡!”他高兴地眯着眼,将盛满奶酪的陶盆递到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