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鲁钝，看见卡尔突然之间斗气失控，回神细想，马上就明白了原因。

恐怕他是以为她要再次抛下他，同别人离开了吧。

在奥丁大陆，斗气失控并不罕见，但仅会发生在心性不稳，且对斗气的运用尚未熟稔的新手身上。卡尔是宗师级的圣骑士，他的坚忍律己就连圣殿大祭司都赞不绝口，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面前失控了两次。

一次是误以为她在向凯德勒王子表白，还有一次是误会她要跟林毅然走，不要他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又失控了几次？

还有那只红色的眼瞳，她不会傻到以为，这世上有平白无故的穿越。

丁遥不知道是何等的心痛才会让一个大宗师控制不住自己的斗气，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伤，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在这一刻，是真的动摇了。

心房里已经凹陷进去的那一个小圆点渐渐扩大，最后成片地塌陷，让一个金发身影悄然入驻。

丁遥的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欢喜。难过的是他竟然为了寻她付出了这样的代价，欢喜的是幸好还没有太晚，幸好他来了。

她满怀着这样的难过与欢喜，怀着对遥远时光中那个奴隶少年的愧疚，怀着把心融化成一池蜂蜜水的柔软爱意，向金色流光中的男人伸出手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些情绪像一条沉稳宽阔的河流，从他灵魂深处凿开的缺口中灌入，源源不断，绵软悠长。

在她的手即将被金色流体所伤的时候，她的骑士周身剧震，拼着爆体而亡的危险，将无坚不摧的斗气骤然压制回体内！

无数道伤口在他身上裂开，鲜血喷涌而出！

卡尔半跪在地上，左眼猩红，浑身是血。

他忍着剧痛抬起手臂，接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莫莉……”他吃力地开口，双眼有些对不准焦距，“不要……不要离开我……”你答应过的，许我永远做你的骑士……所以，别再抛下我，好吗？

他的伤实在太重了，鲜血从嘴里大量涌出，让他没办法说完后面的话。

丁遥却听懂了。

她看见卡尔的左瞳完全变成了红色，看见他额头上淡墨色的倒立十字架，看见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速度缓慢合拢。

骄傲的魔导师第一次因为心痛流下了泪水。

这是她的圣骑士呵，他曾是何等的奇才天纵，意气风发，就连帝国的皇帝也要对他平礼相待，剿灭魔王后，他在奥丁大陆本有大好前程，却为了背弃誓约的她，向魔族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俯首称臣。

她与魔王斗了二十多年，又怎么会不明白，红眸是高等魔族的特征，倒十字魔纹更是魔王直属大将的标志。

她不忍再看，伸手将他的头拥入怀中，像是在他年少时那样，轻轻揉了揉他的金发。

卡尔的耳朵微微一动，即便在内外伤的剧痛中，他也能感受到从头顶传来的酥麻，一路直下，电流般窜进心底。

然后他听见丁遥说：“你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

她知道了！

仿佛听见了晴天霹雳，卡尔浑身僵硬起来，慌乱中他想要抽身，却被丁遥用力按在怀里。

“别怕。”他听见她说，“之前都是我不对，往后，我再也不会躲着你了。”

他又听见她说：“我也再不会不告而别，跑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他猛然抬头，像是重见天光的困兽般望着她，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丁遥心中又酸又痛。

她眨掉眼中泪珠，轻轻揉着他的头发，示意他躺下来。

卡尔忐忑不安地看着她，他多想出声质问：这是真的吗？你会不会再骗我一次？但他不能，莫莉说的话，就算是谎言他也会无条件听从，他从来，不想让莫莉失望。

于是他乖乖遵从她的指令躺在地上，又顺着她的意思把头枕上她的膝盖。

确定他已经躺成最能减轻痛楚的姿势后，丁遥抚上他的金发，用手指感受那久违了的柔软。

看着他充满希冀的双眼，她踌躇了一下，然后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颊慢慢爬上了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