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爷!”赵班头猛然站起来,本能打断,可对上田三六冰冷的眼神瞬间乖巧坐下。
齐大柱则也跟着站起来,铁塔般的汉子脸上挂着止不住的欣喜:“小老爷高义!”
刚刚几个忍不住要怒斥田三六无耻的学生更是激动的难以自禁,左右思想,要不然给小老爷磕一个吧。
田三六这半个月白天跟着出去宣传,晚上便待在架阁库里翻阅淳安历年资料。
好在这是他老本行,很快就摸清楚这群胥吏们敲骨吸髓的法子。
他今日里动手,为的就是趁知县不在,携昨日救民之威,彻底把从谭纶和马宁远以及编造的裕王那儿借来的势,转化为在淳安县衙的权力,牢牢握在手里。
“若真如此,四成便四成!”里老情难自禁,颤巍巍站起身来便要给田三六行礼。
若说百姓们最痛恨的,并非苛捐杂税,税再多,终究有数。
他们最痛恨也是最害怕的便是胥吏们的手段。
常言道“灭门的知府,破家的县令。”
实际上,真正灭门破家的反倒是这些胥吏。
便是田三六这小小的刑房书办,对小民百姓也有生杀夺取之权。
比如衙门发现某户人家牵涉官司,刑房发下牌票,纸上用墨字写明事由与限定日期,朱字签押,盖上官印,作为差役执法的凭证。
差役们拿着牌票便可随意拿人,而这牌票便经田三六之手。
寻常差役若与书办勾结,最恶劣也不过是拿一张不盖官印的白头牌票下乡讹诈。
可身为县丞之子的田三六,又收了赵班头当狗腿,完全可以开一张盖了官印的空头牌票,赵班头便可在淳安境内想拿谁便拿谁。
合理合法还合规!
若是赵班头机灵,看谁不顺眼摸清他家里门路,比如此人曾有偷窃行为,在牌票上写上最近一件偷窃案件,怀疑与他有关,光明正大的拿了人,围观的百姓们还会叫好。
去年淳安更是出现有人得罪了户房的算手,纳税之时,算手硬把他家六亩三等瘠田划成了一等上田,结果概算下来,要缴纳的田税翻了一倍,逼的一家人直接上吊。
而田三六说的公事公办,便把胥吏们使坏的路子全都封死了,他们岂能不同意?
早有在旁边瞧瞧听话的书办飞快把这要命的事禀报给躲在典史廨里的各房主事。
各房主事一听,全都炸了锅。
所谓断人钱财,杀人父母,大明官员俸禄本来就低,他们这些各房司吏们的俸禄更是连糊口都难,更不要原本就没有俸禄的胥吏们。
暴脾气的邢房司吏谢有德一拍桌子,面露狠色:“反了天了,看在二老爷的面上敬他一声小老爷,他还真当自己是老爷了!十六七的娃娃日虎的胆?我去找他计较!”
说着起身就要出门,旁边的人喝彩加油:“老谢好样的!咱可是二十年的老刑名了,可别丢了份!”
“回来!”坐在案牍后的淳安典史孙胜黑着脸,咬牙呵斥:“小老爷已经说动他们要改稻为桑了,昨日里又得了府台大人的赏识,更有谭大人的赠玉,你这个时候进去闹事,找死不成!”
众人惶然,连谢有德也是一愣,吓出一身冷汗。
改稻为桑是国策,胥吏谋财是弊政,若真因为这事闹起来,这官司打到天边,田三六只嘉奖的功,他只有砍不完的头。
“难道就这么算了?”谢有德咬牙切齿。
孙胜则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二十年刑名是在吃白饭么?事还是你们去做,就算皇帝来了,耗子就不钻洞了?”
谢有德坐下喝水,气愤:“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你忘了刘主簿是怎么被二老爷弄成今天这副模样的了?”孙胜说完,房内默然。
那报信的书办又跑来:“四老爷,小老爷又说了,若是能现在就捐钱,那便按三成来算。”
众人轰然起身,孙胜:“那帮刁民怎么说?”
书办磕磕巴巴:“刁...他们...”
“们你妈的头,他们到底怎么说?”孙胜气急败坏,抬起砚台向书办砸去。
“他们都同意了,三天之后,钱到,修路。钱一万三千二百两,余下的用丝绸抵。”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正是处理完毕的田三六。
他闪过砚台,看着面如白纸的孙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