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眼前这少年定然是锦衣卫的暗探!
想到此,沈一石丝毫不敢把他当做十六七的少年对待。
“看沈老板的表情,看来谭师说的是一点也没错啊...”田三六长叹一声:“有这等好茶,沈老板也不说给裕王殿下留一些。”
认老师,如果不用来背锅,那这老师认了做什么呢?
田三六很光棍的就把锅甩在了谭纶这个清流身上。
沈一石听到这话,刚刚的自信马上又烟消云散,
相对于锦衣卫密探,与严党不死不休的清流身份更符合逻辑。
难怪他敢无视郑泌昌、何茂才,难怪他敢阻止毁堤淹田,难怪他敢为民请命。
想到此,沈一石神色复杂的看着田三六,心里竟涌起一丝同病相怜的同情。
终究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啊,被谭纶和清流当枪使,却还以为自己攀了高枝。
此刻你有多得志,之后便有多凄惨。
许是这没由来的同情,让沈一石坐下来,略有些语重心长劝慰:“田书办,浙江的水很深,不是你一个秀才书办能够把握住的。若听沈某一言,这一船粮食,沈某便送给你。”
“也算是沈某对受灾百姓们的一点心意。”
田三六终究还是端起茶喝了一口:“是歉意吧。”
马上点头:“好,沈老板要送,那我就收下。”
露出笑容:“但该买的粮,还是要买。”
沈一石发怒,咬牙切齿:“田书办,莫要欺人太甚!你也看不看看现在的局势,当真以为有谭纶做靠山,有总督署亲兵护卫,在淳安做了些小事,浙江便没人敢动你么!”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在下这个秀才,天下事都能知晓,又岂能不知这浙江的局势,又岂能不知道谁能救我,谁要害我?”
田三六故作轻松,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愈发让沈一石感觉到可笑:“田书办,莫要以为谭纶谭大人给你说了些为国为民的话,有他和他背后的人在,便能任由你兴风作浪。”
“浙江的水有多深,根本不是你一个小小书办能知晓的!”沈一石深吸一口气,坐下来,自嘲给一个十六七的初生牛犊说这些干什么?
他能够想象得到,谭纶会给这样一个书生说了什么话,无非是奸臣当道,残害百姓,他们清流便是要为民除奸。
你田三六虽是秀才,但颇有才能,读的也是圣贤书...
年前妄议朝政,想要借天不降雪逼皇帝罢黜严家父子的钦天监周云逸,不就是被清流一番话蛊惑的被杖毙了么?
周云逸这样一个朝堂书生都能心甘情愿当清流的枪,更何况田三六这小小秀才。
所以说,读书害人啊!
想清楚前因后果,恢复理智,坚定决心就算死也不会让田三六拉走粮食的沈一石彻底淡定起来。
泡茶喝水,一副认你有手段尽管施展的样子。
“沈老板这番话,倒是激起了田某人的好胜之心。”
田三六对沈一石的反应毫无意外,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既然说在下不知道浙江的水有多深,话里话外,一副我被谭师蛊惑的语气。”
他顿了顿,走到船舱窗户前,看着灯火通明的码头前街,以及远处像是一头巨兽趴在黑暗中的杭州城,冷声道:“那不妨咱们打个赌。我若是输了,亲自给你磕头奉茶谢罪。”
“哦?田书办想赌什么?”沈一石放下茶杯,也激起了三分好胜心。
他又不是泥人,反而是个唯利是图的商贾,而且还是江南最大的商贾。
今日眼前这意气风发的青衫小吏连杀他两人,虽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日后要将他虐杀的决定。
可提前能打一打他的嚣张气焰,看一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是此刻的沈一石无法拒绝的。
“毁堤淹田的事,你我都知晓,就赌一赌,我能不能看清你所谓似海深的浙江官场。”
田三六转过身看着沈一石:“就赌今晚有几颗脑袋掉下,浙直总督署里发生了什么事,最后这八县背淹,浙江上奏朝廷,是报毁堤淹田,还是报天灾大堤失修。”
沈一石浑身一颤,心也猛然一提,随后放声大笑。
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上涉及到严党清流和宫里的斗法,下涉及到胡宗宪、郑何与杨金水的斗争。
他们这些局内人都猜不透,看不清,分不明胡宗宪到底要干什么,接下来的局势会怎么发展。
更何况这小小书生。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沈一石笑完,重新倒了一杯茶:“这约,沈某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