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如今人间不比当年。但贫道相信，再一个千年之后，人间的实力定可以让神王刮目相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曾经被戏称断情仇的段清秋此时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这个在山野之中孤独了半生的老人打心底里觉得，能和底下的几人死在一起，是一件温暖的事。

天地神王看着段清秋的表情，微微有些发愣。他的那颗和神力一般澄澈的心脏体会不到对方的情感。他的整个世界透明而无聊，只有战斗是那唯一的色彩。

他点了点头，爆发而出的气势又一次震开了他的长发。如果说，神王眼中的颓唐因张道一的出现而一点点地变成兴奋。那如今，火焰一样的战意之外又被一层寒意紧紧包围。冷峻的目光扫过对面的金色巨人。这是他所能拿出的最高级别的尊重。

段清秋并未多言，提剑相战。

头顶的巨大声响又一次吸引住了底下人的目光。张道一此时的眼中只看到的黑暗的底布之上匆匆闪过的两色光芒。

现在的他，连呼吸都要忍受着肺腑强烈的疼痛。“冲儿，你当年，应该也是如此吧。”他的记忆纷飞，又陷入了多年前的往事，只不过这次，他对谁都没有了任何的抱怨。他挣扎着抬起右手，张道一只知道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但不知道抓的是不是掌门的袖口。“但愿下辈子，你不会遇见我这样的人。来世，做牛做马，无以回报。”他羞愧难当，然而心中所想的一切在死亡的面前全都瘫软成了喉口翻滚的开水，呜噜呜噜之间传达不出任何的清晰的字眼。

掌门拍了拍老人的手，“师兄，下辈子我还想遇见你。只不过但愿你我活在一个更安稳平凡的人家之中。”

没人知道张道一到底有没有听到掌门缓缓地回答，只不过他自己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亦真亦幻的感觉之中周遭的一切都在离自己远去。他整个人像是被虚空包裹，漂浮无际。自己潦草而可悲的一生汇作一条小溪安安静静地淌过老人的心间。“师兄，对不住啦，当初让你那么为难。”他又想起了段清秋和自己的冲儿，他怀念着无数的人和事物，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河流的尽头，那里存放着他的牵挂，弟弟，连环，和自己看着长大的汐儿。张道一尝试开口，可是他拼尽了全力却仍是说不出一个音节，和他现实生活中的一样，总将所有挂念封印在自己狭小的心中。

张道一最终还是跨过了那条小河，恍惚之间，他看见了那道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影子。“冲儿，是你来接为师吗？”意识中的老人最后还是没能体面地离开，奔涌的泪水之中被填满了思念。

“走了？”掌门昂着头问道。

“走了。”从红服老人的回答之中听不到一丝的情感。

穹顶之下，金色巨人所穿的战甲之上出现了大大小小不少无法被修复的坑洞。段清秋感觉自己的心平白被人剜走一块。他的剑招凌厉，毫不保留，进攻大开大合，写意而不在乎章法。鲜血，拖得他的衣襟愈发沉重。

继张道一之后，段清秋死在了天地神王的一掌之下，他的整个胸膛在强大的威压之下被活生生地压垮。金光碎在夜晚，幻化成为飞舞的萤火。

红服老人和掌门对视一眼，“来生再见。”在对着众天神遥遥行礼之后，他按下了手中的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