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曹连仔细琢磨这件事，第二天就出了意外。

那三名翰林官员一大早就来到皇宫的正德门，还纠集了一批官员拿着奏疏，跪拜在地，向皇帝请命。

他们所请命的自然是废除救济政策，认为这于国无用，白白浪费收上来的粮食。他们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这些流民本就不事生产，朝廷为什么要白白救济给他们粮食？这简直是不可理喻。他们又不是灾民，本就“游手好闲”，朝廷的政策不过是助纣为虐。

凭借这一套说辞，一些不明事理的官员也开始同意他们，就连准备入阁办公的国子监祭酒李文书甚至附和他们，表明自己的立场。对朝廷推行的救济政策，产生非议。

内阁阁臣、六部九卿每天都要从正德门出入宫城，为了坚守自己的岗位和职责。如果那些六部九卿偶尔还能偷闲，那么内阁大学士们几乎每天都要在衙门里等候调遣，他们才是朝廷的权力中枢，整个王朝的核心。可遇到今天这般场景，上到大学士，下到中书官，都不免争议纷纷。

昨天出了什么事了？

稍微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昨天这三名翰林官员向皇帝弹劾庆阳侯和阳谷县主，称他们无故聚众、蓄意滋事，不管真假，这顶帽子已经扣了上去，实在难以辩解，因为发放大量救济，导致聚众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救济政策也不是没人反对，只是慑于皇帝才不敢明说而已——这三人，不过是枪打出头鸟，实则有人在推动。

“首辅，这件事您怎么看？”兵部侍郎兼武英殿大学士王恺今日来得早，正巧和华青云顺路而来，亦在同一时间碰到这样的场景。本来他该是坐在轿子里喝着茶，对这事儿不闻不问，结果被围观的官员们挡住了去路。他不满这样的状况，但见华青云在这儿，便上前问了一遭。

“怎么看？不看。”华青云疏远地说了一句，仿佛对此事漠不关心。他也实在没法关心，因为这翰林院，他管不了；而更要命的是，今天内阁肯定会为了这事儿耽误正经的会议。至于救济政策是否合理，以及它要不要废除，华青云也不关心。

这是皇太孙提议并推行的，就算是废除，也要等候皇帝和太子的旨意才行。

见首辅兴致缺缺，王恺耸了耸肩，在这里稍微观察了一会，便入了宫里。他没时间在这里浪费时间，自己是兵部的二把手，还有要事等待自己。

也不出华青云所料，当内阁阁臣们陆陆续续从外面走入衙门时，大多谈论着宫门口的请命。而李文书十分直接，在内阁中公开支持翰林官的立场，主张废除救济政策。

他对这个政策本就消极，也从来不让自己的夫人儿女参与这档子事儿；倒是那些皇亲国戚，成天装模作样，发起了大善心，那些贫民领情还是一回事儿呢！同时，翰林官员对庆阳侯等人的弹劾，李文书也觉得没错，就该这么办。

“李大人，有些事不是内阁讨论的问题，咱应该先做正事。”华青云握着六部的文件，向包括李文书在内的全体阁臣表达劝告。宫门口发生的事儿，与内阁无关——至少，在皇帝下达明确旨意外，没有太大关系。他们的奏疏也不通过内阁，而是由通政院直送到皇帝桌前。

那这种事处理起来相当简单了。

“首辅，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朝廷不该废除弊政吗？就任由官员们苦心请命，而我们这些人在这里高高挂起？”李文书立即反驳道，对华青云那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李文书赞成翰林官的上疏，一方面是从心底不支持这项政策，另一方面则是国子监与翰林院休戚相关，那些官员能上疏，翰林学士阎良弼逃不了干系。

对华青云这东宫出身，且不担任实职内阁首辅，李文书自然看不起——华首辅不是吏部尚书，改不了他的官位，最多训斥几句；而名义上尊称他一句“阁老”“首辅”，就是给他面子。

“这算什么弊政？如果真的是弊政，那陛下早就修改乃至废除，还不用翰林们出手。”见反驳自己，华青云只用了短短几句，便将李文书怼回去，“再者，若真的是弊政，那也是皇太孙提出来的，什么事也该去江南向皇太孙说明才是。陛下龙体康复不过几日，就有人在请命求恩，很难没有别有用心的意思。”

提到皇帝不算什么，但攀扯来别有用心，那李文书没法明着反驳了。他只能大喊胡说，指责华青云“攀扯是非”“胡搅蛮缠”云云。

在一旁听取多时的孙克勤、汪郴等人实在忍不住了，赶忙将话题拉回来，劝慰华青云、李文书等人冷静一番。至于王恺，刚刚从兵部回来，没赶上两人的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