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师姐,师弟我虽然没用,却也做不到看着你为我们丧命于此!你这怪物,欺负个女孩子不害臊么?要杀要剐,冲我来!”这次站起来的是一直跟随白露左右的霜降。
怪人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霜降。
这给了其他门人一点反抗的勇气,带头的果然还是冲动的小满:“霜降师弟说得对!不就是一死?哪有让师妹保护我们的道理!”
众人吵吵嚷嚷的,可也没人真的上前围攻怪人。
白露低垂了眼睫,宁歌甚至有一瞬间在她面上看到了一点犹疑。
可那丝犹疑不过蜻蜓点水,迅速地消散无踪了,白露看着她的同门们,又展出一点仿佛被看穿了的无奈笑意:“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信任仙长,在探究出真正的秘密之前,绝对会保我一命的,就算真的有个万一,白露也是死得其所。论修为,各位师兄师姐哪个都比白露厉害,论天赋,白露不如立冬远矣。你们将来皆会是宗门的中流砥柱。”
“兄长在白露幼时曾教导过白露,人生一世,每个人都有自己应当坚守的位置,白露自知资质平平、修为稀松,唯有这半颗兄长赐予的道种尚算宝贵。与其浪费这颗道种与我一同蒙尘,不如为师门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我想兄长倘若在此,必然也是同意的。”少女的眼波盈盈,又转向方才被激得无言的云屏:“云师姐,我其实应当叫你一声嫂嫂……我知道你一直怨我不该接受兄长赠与的半颗道种,我有时候也会想,倘若我当初没有答应,哥哥他也不会殒命在这冰原试炼里。”
“可如今说这些都已太晚了。”白露的眼神明澈,“死者长已矣,来者犹可追,白露此生应当坚守的位置,就是此时此地,望各位同门不要再行劝阻了。”
霜降面沉如水,可同白露对峙了三息,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目光柔软下来,重新坐下。
领头的霜降和云屏都被说服,其余人等自然也没有坚持的必要,生怕怪人一个不开心拿自己开刀,闹哄哄地又凑成一堆去。
“计划得倒是挺完满,不过,我什么时候说过,能放他们所有人走?”黑衣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
在场之人的呼吸都窒了窒。
白露垂下头,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您会的,我的这些同门,您会一个不剩地全部放走。”她的声音坦然而镇定,宁歌却觉得毛骨悚然。
“仙长不要见怪,白露方才撒了一个谎。”
“在这里能帮到仙长的,合适的试验体,除了白露还有另一个人。”
白露伸出手,遥遥指向宁歌:“我可以用她,换我所有同门的性命。”
“凡人?”小满的声音有点尖锐。
玄道宗门人们窃窃私语:“白露师姐怎么会说她合适?”
当白露真拿自己开刀的时候,宁歌反而平静下来。
白露对自己下手,说明她仍在意同门的看法;她没有用她的灵器强杀自己,说明她仍然没有手段反制黑衣人,或是在黑衣人的视线内将自己杀死。
因此她只能利用黑衣人对试验体的渴求杀死自己,在双方不能动武的前提下,自己和白露已经被放在了同一个天平上。
所以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怪人把自己当做试验品,将自己杀死之前,扭转白露和怪人的联盟,让怪人倒向自己一边。
这比预想中的危险,已经好上了太多。
“一个——凡人?”怪人的声音粗嘎,宁歌这次却从里面听出了疑惑。
“一个可以施放法术的凡人。”白露一步步走到近前,低头看着正坐在地上的宁歌,透明的灵针绕着她的指尖飞舞,宁歌听得到它快速旋转带出的呼呼风声,“对不对,宁歌姐姐?”
风起。
刚从系统获得控风咒之时,宁歌无意中使用过这个咒法偷听白露二人的谈话,之后被白露带回营地的途中,宁歌就被再三警告,不得在人前使用法术。
显然,就算面对的都是见多识广的修道者,宁歌以凡人之身役使法术也是件惊世骇俗的事,就如当日芒种所说,凡人与修者,原本应有本质的区别,这种区别让修者傲然立于凡人之上。不论是畜牧凡人的正道宗,还是自称赐予道种、收为门人的玄道宗,都从未将凡人当做过同类。
所以自己可以使用法术本身,就有了足够打破修道者根基的可能——即使只有宁歌知道,这一切都只是系统的馈赠。
白露其实完全用不着威胁宁歌,宁歌知道,自己体现出的价值越大,黑衣怪人就越看重自己——就如他先前看重白露、可以容忍她同自己的同门讲上这么久的废话一样。
最初是细微的风打着旋儿拂过白露的裙摆,接着风力猛然增强,地上的尘土与菌菇被狂风卷起环绕着白露,少女的头发飞扬而起,上行气旋的力量把原本就轻盈的白露托起,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低头,只见自己的脚尖已经离开了地面。
小满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会法术的凡人——这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显然给这些笃信修者同凡人有本质不同的天之骄子们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宁歌清晰地感觉到,这还不是极限。
可看到玄道门众人的表情,她知道火候已到,心念一转,咬牙切齿地佯装已经到了极限,在白露离地一人高的时候骤然撤了劲力,少女跌跌撞撞地落到地上,勉强站稳,蓝白色的道服已经染上斑斑点点的污泥,比当初的单飞宁歌更像个泥猴子。
白露看上去不以为意,眼神却冰冷如霜。
宁歌大口喘着粗气站起来,向怪人行了个礼:“不错,我确实是个会法术的凡人。”
怪人上上下下地打量宁歌,口里念念有词:“风力散乱,灵力损耗无法捕捉,经脉丹田识海无灵气波动……”他猛地凑到近前,“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放出来的?”话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