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那天,值班的正好是咱护士长,听她说大概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突然四五辆救护车开了过来,接进来好几个煤气中毒的工人,谢阿福就是其中一个。”
“基本都是重度煤气中毒,大夫们抢救了一夜,就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一个。”
“可惜啊,虽然他命大活下来了,但身体的器官和神经都已经受到了不可逆的损害,后遗症得伴随终身,所以你每周都能看见他来医院。”
“谢阿福家里情况本来就差,出事后更加雪上加霜,这几年应该也没好好养自己的身体,这些年看着身板是越来越差了。”
“真是造化弄人,不出事的话,现在应该还是个很精神的小伙。”
“小伙?”一直专注听着陈年往事的新人护士没忍住惊讶出声,毕竟“小伙”这个词和她眼中的谢阿福之间,看起来毫无关联。
“是啊,你感觉他五十多岁了吧,其实他才三十几,七九年的,属羊。”
“那你刚说的小宝……”
“是他儿子,刚好是出事前的几个月出生的,今年应该八岁了。”
……
陆长松静静地听了会儿,而“维德钢厂”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把关键的钥匙,转开了他脑海里一段同样久远的记忆。
应该是五年前,当时为了推进城市工业化改革,螃城各工厂开始计划迁址,而迁址后的遗留土地改造项目需要提前开始规划,而他作为螃城大学的地质学教授也受邀参与进了其中一个项目组。
在一次对螃蟹滩的考察工作中,他见过一次谢阿福。
当时的螃蟹滩还不是如今已经铺设了细沙的度假海滩,而是一个由臭烘烘的湿泥和大小岩石块作为主要构成的烂泥滩。
陆长松印象里,虽然那时谢阿福的皮肤已然黢黑,但他的脊背还没这么佝。他拎着个铁皮水桶缓慢地行走在泥地和乱石间,用钳子几乎翻找了每一块石下,只可惜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
时不时停步后的一阵剧烈咳嗽,也让陆长松很难不注意到他。
“这里不适合赶海。”陆长松好意提醒。
他们脚下的这片地,原来被钢厂用作堆料场,土地受到了长期污染,即使是对环境适应能力极强的螃蟹,在此都难以生存。
“不应该啊。”谢阿福朝着陆长松憨厚地笑了两声,“我老家就在海边,从小翻石头长大,这种地方应该螃蟹窝很多,可能藏得深,我再找找。”
两人如此短暂交流了一句,陆长松也未再劝说,毕竟他不觉得说多了谢阿福就能听明白,而有些南墙,都得人亲身撞了才会选择回头。
陆长松只是迎着海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日夕阳下伫立着烟囱的城,是雾蒙蒙的橙色。
“以后都会好起来的。”陆长松喃喃自语。
也正是这命运般的一面之缘,让陆长松在后来的沙滩命名征选中提交了一个看似很不优雅的名字——螃蟹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