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陈二被送了县府,审的倒很快。县府许达功差绿营队问了话,绿营队大队长潘大力回报说这陈船长原名陈二,邻县潘宁人氏,是善渔湾张家船坞的老人。陈二被押到县府倒也爽快,就着他嘴里的条子,承认酒后伤人之事不假。陈二的老婆也筹了钱,送去被打船工家里赔偿,船工那边倒也认了,民间纠纷,倒也皆大欢喜,不用许许达功亲自动口。只不过,如何处理陈二却有些犯难。
许达功拿着案宗,还没打开来看。听见潘大力如此说,纳闷问到:“既然那边也认了赔款,再罚没些钱财关一阵放回去不就好了?”
潘大力回话说:“此事按理说也该如此,只不过这人却不愿出去,说愿意一直在牢里呆着。供词有一处颇有蹊跷,我拿捏不准,圈了出来请您先看”。
许达功“哦?”了一声,摊开供词来看,只见起初供词还算正常,直到陈二供述被一个小伙子绑来这段里,果见有一句“那个人是鬼!是妖怪!他的眼珠子能爆炸,掉在地上了还能装回去。我不回去!”
许达功忙问:“此句何意?”
潘大力挠挠头,显然也是一头雾水:“那姓陈的反反复复只是这句,也说不明白。”
许达功差人提了这位陈二来问,这陈二似受了惊吓,蓬头垢面,身形消瘦,言辞前不搭后。若问及其他事情便好,偏问到如何被欧阳章华绑了时,便来回只有这这一句供词。潘大力摊摊手,似乎在说“你看,就是我说的这样。”
许达功喊退了其他人,单留潘大力一人在旁,问陈二道:“此处也无外人,你如实说来。”
陈二定了定神,眼睛里看不出任何光彩,四下打量一番,仍只是又说了那一句“他是妖怪!”。潘大力骂了一句“不识好歹”,上前一脚踢了过去,正中陈二的屁股,陈二在地上滚了一圈,摇着一头打结了的长发,终于想了起来,说到:“恩恩,就是这样一脚,我踢了过去,他倒下来,滚啊滚的。我往外跑,他把我的腰抱住,我拿起棍子打他的腿,他一下就松开了。我以为这下好了,我能跑开了,哪知道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道巨大的黑幕罩在了我的眼前,就好像天一下就全黑了一样。我一阵乱打,猛然黑幕上出现了一个眼睛盯着我。不,不是眼睛,是眼珠子,黑乎乎的眼珠子,一圈白光,让我感觉软乎乎、轻飘飘的。好舒服,好想睡觉。”
潘大力眼见陈二来了状态,忙挡着许达功往后退了一退,生怕陈二忽然祸害起许达功来。哪知道陈二说到“好想睡觉”之后,竟然迷糊起来,好似真的要睡觉了一般。潘大力又上前踢了他一脚,问到:“哪里来的眼珠子?”
陈二仿佛从梦中被踢醒了,站起身来,左顾右盼不得,忽然指着许达功的眼睛:“就是这样的,就是他这样的!”
潘大力哪里还能等得,忙喊了人将陈二押了下去。许达功似乎也很有些惊诧,直到陈二被押下去了才安定下来。
“疯了!疯了!”许达功喘着粗气说。
潘大力长悄悄进言道:“莫不是麻衣教余孽?早些年也有说刀枪不入的,可最后验证了还是肉体凡胎。”
许达功抬手拦下,说:“你先莫提,去查这欧阳章华的底细来报。”
潘大力低眉说:“这人现住善渔湾张家。之前张家也托卑职查过此人底细,着实并无差错。”说完,潘大力从怀里掏出一个状事贴双手奉上。
许达功斜眼看了潘大力,哼笑了两声,拿了状事贴看过,着实并无差池。他将状事贴扔回潘大力怀里,说:“大道名人张泽升掌柜家里住着的人,自然没什么差池。眼下世事不平,麻衣教余孽之事切不可轻言,于我等不利。既已查实此人来路正常,这陈二又脑袋糊涂,就暂且先不要有所动静,等这陈二神智清醒了再行商量。”大队长弯腰领命而去。”
这一切自然后来又通过张伯传回到了张家院子。张伯这晚回话对张泽升说,送了几十两银子给了潘大力,眼看着隔日便是扶慈小姐的成人香,还是少些额外风波才好。张泽升呵呵笑说:“张小弟啊张小弟,我俩相交相处这么久,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看穿,怎么说话还是这般遮遮掩掩。”
张伯停了烟袋,问到:“哦?掌柜的,你看出来我张小弟的心思?”
张泽升笑着回:“欧阳章华打了架,闵湾小伙也打了架,为何你偏爱章华多一些?”
张伯讪讪笑着,半晌才说出来:“掌柜的,扶慈自小便独自一人,过了成人香,便到了出阁嫁人的年纪。我看着扶慈长大,待她自然如亲闺女一般。扶慈小姐的名声,比当年安小姐的也不见得小。喜欢她的自然不在少数,可配得上她的,我张小弟是粗人,只知道男人肯为了女人打架动武,才是真喜欢。闵湾小伙动了手,但到底打不过人家,所以我还是偏爱章华多一些。你让我去查章华的底细,不也有这层意思在吗,对吧,掌柜的?你可连咱家的生意都不怎么过问的。”
张泽升停了好久,一睁眼,悠悠说道:“我从不过问扶慈的感情事,全凭她自己选。但我总感觉——说来也很奇怪,不知道为何——这个欧阳章华或许一时半会离不开这个院子。当时让你去查他的底细,也说不清动因。不管怎样,你说得对,明日扶慈的成人香,不该有任何差池。”
张伯出了屋,便见到张扶慈和章华在院外刚进来。扶慈见了张伯,忙过来问说:“张伯,来的正好。章华问咱们家米店匾额上‘县府官营’几个字怎么没了?我也说不清。”
欧阳章华瘸着腿,上前问说:“刚出门走了一段,看见隔壁都是张家米店,生意做得好大。偏就是米店匾额上有几个生锈的印记,像是‘县府官营’。张家怎么会做县府官营的买卖?”
张伯哈拉着烟袋,指着欧阳章华的腿说:“此事说来话长。倒是你,你伤了腿筋,该静养休息才能见好。现在这般四下走动,也不知你是想腿好,还是不想腿好?”
章华被张伯噎的好像一口气吃了两碗白米饭,忙嬉笑说到:“想好,想好。”张扶慈似乎也才想起来,拍着自己脑门说:“真是的,不该出去走动的,我倒忘了。”
张伯又说:“扶慈,既然人救回来了,他还替你打架受伤,你该好生照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