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也不进门,喘着粗气倚在门口说:“扶慈姐姐,先生们来找你理论来了。”说完,他就又跑了回去。
“先生,们?”张扶慈连忙和章华出门看,果然看见五个颤微微的老人往这边走来,中间那位正是书望翁老先生。小敏已经回到他们中间,还有另外四个书童个也一路跟着。
“怎么办,怎么办?那个书老先生真是说到做到啊,我还以为他说着玩的。”张扶慈拽着章华的衣袖,焦急地汗都出来了。
“他们怎么知道你住这里?林婶说的?”章华问。
“我……我说的……”扶慈现在也后悔,怎么这么实诚住哪都说了呢,就算说也可以换个地方。这老先生不但自己来,还带了四个老金刚一块来,真要在欧阳老宅家出什么事,那可怎么交代?眼看着他们就快到了。这么老远都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阵阵怒意。
“怎么办,怎么办啊?你找个地方给我躲一躲吧。”张扶慈四处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忽然想起小敏已经来给她通风报信过了,哪里还能避而不见!
“看我的!”欧阳章华拉着扶慈往后退了一步,张扶慈第一次完整地旁观了欧阳章华的下蛊:
只见欧阳章华撕下天眼处的脸皮,手指在眼睛角边停了一下,便接到了一滴眼泪。他将眼泪放在这块脸皮上,还让扶慈吹了口气。扶慈看着章华的眼神,大胆上前吹了一口,却被章华笑着说“骗你哒,你吹没用的”。章华接着吹了一口气,抛向空中,只见这块脸皮越来越薄,越拉越大,成一个弧形,照在了欧阳家的屋顶。章华的泪滴在弧形脸皮上散开,像是一道水幕将四下围住。张扶慈和欧阳章华现在在这个被章华的脸皮和眼泪围起来的小世界里,等着那五位老人踏进来。现在,从张扶慈的眼里已经能看到她四面环着一道几乎看不出来的透明墙,让墙体另一面的世界有些不易察觉的扭曲。天空上,她看到了在那块脸皮的四周,其实也有道极其微弱的光边。就在刚刚,她还盼着那五位老先生不要过来,现在,她盼着她们能走的近一些。
“别伤害到他们。”扶慈说。
“放心吧。”章华笑着说。
“就是这个扶慈丫头!”书望翁老先生对着他剩下的几个老伙伴,说完这句话,他的那根拐杖最先碰触到那道透明墙,进入到张扶慈和欧阳章华所在的这个世界。像是打了一个颤,书老先生全身都跟了进来,他那满脸的怨愤似乎还没完全准备好退场,就被一团和气跟占据了。书老先生看见了扶慈和章华,笑着打招呼说:“扶慈小姐,章华先生,感谢感谢。”
另外几个人老人由书童伴着,也跨过透明墙来了。他们身上的怒气,全被者挡在了透明墙外。各个都是满头银发,面容安详,气质雍容。他们一进来,便由书老先生领着,随欧阳章华和张扶慈到大堂休息,书童都在门外等候。
书老先生介绍说:“扶慈小姐,上午你到书铺,说想见见我们泉城五老。正好我看他们今天有空,就带过来了。”接着,他挨个介绍了另外四位分别是朱先生、鹿先生、钟先生和袁先生。扶慈和章华挨个过去施礼跪拜,心中暗想“逐鹿中原四先生?我不曾说过要见他们呀。”一转念,才想起他们还在蛊中,忙回答说:“谢谢书老先生。”
书老先生向扶慈和章华一一作了介绍,又分别各自讲了自己最熟的一本书。朱先生说的《雅赋》,鹿先生说的《经注》,钟先生说的《山海文》,袁先生说的《牧民策》,各个都说的文采飞扬,却又通俗易懂。扶慈和章华听的不觉茅塞顿开。扶慈说,《雅赋》、《经注》、《山海文》都比自己原先想的深奥精彩,自己听说的那些故事也都有出自这里的,但原来却理解的并不深刻。章华却说,这三本书固然好,老先生们讲的也很是精彩,偏偏《牧民策》听着有些难过。袁先生听了章华的话,一笑置之。
四位老先生讲后,推举书老先生,说他讲的《夫子书》仍是最好。书老先生推辞一阵,便居中开讲,四位先生随即正襟危坐。张扶慈听着书老先生说的,不觉当真迷上了,原来夫子书写的并没有枯燥无味,经过书老先生一解构,原来句句都和大家日常相关。便是泉城主客座的讲究,原来也来自夫子书中的说法。书老先生说完,更是感叹当前有些人人一多,就记不准到底如何安排位次,真该好好看看他书铺里的那本夫子书才对。章华听的也入神,说“早这样和大家说书就好了,偏偏脾气太差。”
待先生们都讲完了书,扶慈小心问到:“那……五位老先生对《粉佩记》怎么看?”
书老先生叹口气,说:“《粉佩记》虽然做得好,但不宜流传。那十二个故事都是那时候的真实事件,只不过粉佩文笔好,写的大家都爱看。其中涉及床帏污秽的,更因为是她一女子写成备受关注。大家都冲那一两个污秽故事去,粉佩却又不愿删除。我们如此反对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袁先生接话说:“是啊。我们只是主张禁毁此书,没想到官府直接烧了此书,连粉佩最后也葬身火海,真和当年‘焚书坑儒’一样。我们泉城五老当年联了名的,官府做的过分,却又推到我们身上。真是惭愧。”
其他几位先生也哀叹点头。
章华问道:“或许是听了袁先生您的《牧民策》的缘故。”
袁先生却也不恼,说:“好书也有坏解法,他们解错了,没听过我的正解。”
扶慈说:“那会不会你们对《粉佩记》也是好书做了坏解法?你们解错了,有人解对了?”
书老先生摇摇头,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几个人不敢说解的一定对,但……总归错不了。”
章华“噗嗤”笑了出来,低声对扶慈说:“想不到他们在蛊里都还这么自信,看来真的骨子里就觉得那是污秽之书了。”扶慈点点头,问五位先生们说:“不知当下哪里还能找到这本书?”
几位老先生看看朱先生,朱先生无奈说:“当下只能看哪家有孤本吧。当时官府出了文,要上缴焚毁,泉城我知道的已经全部焚毁了。我们几个倒记得里面的每一句,你们要是当真需要,我们背诵出来记录便是。”老先生说的恳切,不是敷衍搪塞的样子。
扶慈一惊,忙说不用。她想看的并不是粉佩记里的话。老先生们话已经说成这样,她也就没有继续去追查这本书的兴趣了。若是以后缘分到了,偶得一本,就如同许老先生偶得《伏魔经》,那才是她和母亲柳安之间的缘分。十二个故事要是让老先生们一句句背诵再抄录出来,估计他们还没出蛊就已经累的不省人事了。
章华又和几位老先生求问了几个问题,看他们已经有了疲态。这时小敏书童进来问道“老先生是否归家?”
书老先生让小敏扶他起来,向扶慈和章华施礼道别。五位老先生也随各自书童起身,频频和他们挥手,一踏出那个透明墙,扶慈就听到朱先生瞬间变了口气,问书老先生说:“就这样我们就走了?”
“哎,那丫头不是已经道歉了嘛,我们这几位老人家怎么能得理不饶人?”
朱先生仍然不平,说:“那是向你道歉,可她到底从哪听说的泉城四老也还是没说啊?到底我们五个谁不在这四老里面?这问题我是替……替鹿先生要问的。”
其他几位先生纷纷凑过来说着同样的话,只不过他们都不是替自己问,是替另外一个先生问。书老先生被吵烦了,说:“刚才在那就我一个人发言,你们都不说话,现在我们都走了,还如何去理论?要理论,也得再过几天。”
章华和扶慈听了最后一句,吓得决定最近要赶快离开泉城,准备返回大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