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许世友的请帖就送过来了。二来送来的，扶慈一看封面，写的竟然是“善渔湾欧阳章华先生亲启”，便只好留着没拆。等章华从外面看了铺回来，扶慈才将请帖递给他，说：“喏，许世友还真是快，但果真只请你一个。”

章华不好意思地拿过请帖，和扶慈两人一块看了，里面写着“恭请善渔湾欧阳章华先生本月十六来府一聚”，落款许世友。算一下老杨初十左右到，许世友平白无故单请章华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当下回了帖送过去，说一定准时到。

章华看了铺回来，对扶慈说船工们听了方案，很是高兴，他们凑了一些钱，眼下已经将渔船都开走了，留下了给老杨货船的位置。虽然张伯心里觉得船工们的见识太短，应该跟着东家入股的，但毕竟他们劳碌一辈子，有了自己的船，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再说，也不是谁都有他张伯这样的待遇可以低价入长田和米店的股，现在，张伯逢人便笑嘻嘻的，但又要笑的不那么张扬。和张伯出去看铺，已经有人喊他张老板了，他也嘿嘿的应着。

“张伯应得的，父亲对他考虑的不够。”扶慈说，“眼下，张伯这样跟一个东家干几十年的已经没几个了，就算是做给大道其他人看，也该对他们好一些。”

章华问：“那张伯之前和许家的事？”

扶慈摇摇头，说：“傻大个，你是真傻吗？”

章华一头雾水，看着扶慈说的这句，分明眼神里有些失落，和平日喊他“傻大个”完全不一样的神情，似乎真的为他“傻”而难过。章华不禁审视自己从泉城到现在，哪里有说过、做过不对的事吗？还是许世友单请自己赴宴的事她觉得不好？章华百爪挠心地反思，却看见扶慈更加失落悲伤的神情，低声说：“我……我是真傻。”

扶慈叹了口气，说：“傻大个，我……父亲周年忌后，我就不太想管家里生意了。我不想让张伯觉得我们张家对他太寒心，我只想他们都能安安稳稳地，到时候一个也不少，你也会轻松很多。那么多要操心的事在等着我，我……我以后只想平平淡淡过每一天，懂么？”

欧阳章华就算是再傻也听出了扶慈的心意。就在出去的这段时间，扶慈不时都会想起一年后的事。父亲周年忌后，按理说她就可以和章华低调成亲。成亲后面临的那么多收脸人问题，时时都会让自己有些手足无措。她从未在掌柜的位置上得到过任何快乐，她只想再章华正式接棒前，给他尽量创造一个好条件。当老杨带来货船的消息的时候，章华和老杨都在盘算着可以打开局面的张家生意，扶慈和他们一起讨论，最后想到的却是，如真能如此，那她一年后就可以专心陪伴这个家庭。从泉城回到大道的路上，扶慈便越想越累，恨不得早日完结了这些事才好，越早越好。她看着张伯背后的算计，没有责怪他，就算是看在大来和二来真心为她的份上，扶慈也无法责怪这个年迈的父亲——她不曾享受过这样的父爱。只是，有时候想想越来越近的时间，张扶慈似乎并没有完全准备好。

更让她揪心的，是她深知嫁给一个收脸人，得做好完全的准备。“章华本可以和他父亲一样，什么也不告诉我的。”扶慈常在夜里想，她感谢章华的坦诚，也为这个坦诚的内容感到为难。

欧阳章华端着扶慈的手，这才明白她这么极力快推货船之事的缘故。即便是张伯的那点小心思，她也毫无顾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年后的他啊。

“不过，”扶慈说，“看来许世友当真还是很精明的。张伯他们天天扶慈扶慈的叫，凡事也都问我，偏偏许世友单只喊你一个赴宴，可能他也知道未来这个家是你说了算吧。”

章华不禁一愣，他记得，去闵湾的路上那次，也只是和许世友第一次见面。要是许世友的心思能精明到这样的地步，那真得好好准备去许家的这次会面了。

又过了几天，眼看着老杨快到了，柳全伴着张伯来了，是扶慈和章华请过来的。柳全大舅说是来算当铺的抽钱账的，张伯说是来交代米店长田重组的事。两人似乎并不经常一块，当下为了谁先进院子好生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张伯力气大，手在柳全后背一推，柳全一个踉跄就先进了院子，回头笑着对张伯说“客气、客气”。

张伯手劲大，嘴劲却不及柳全。到了屋里，一阵寒暄之后，柳全只一句“张老板刚才急吼吼地，好像有好多重要的事”，就把张伯先推了出来。张伯只好出来说，给货船留的那几个船工已经留下来了，剩余的都跟着老船工走；米店要预留出来的现钱已经留出来了，等货船一到，统一做账给了扶慈就行；大来去了一趟省城，大道的米能不能销到那里，这几天回来了就知道了。

扶慈听完，道一声“张伯辛苦”，就看见柳全不紧不慢，当真没什么要紧事一样，拿出那个带着墨绿色坠袋的烟杆。扶慈看着大舅又如同唱戏一样的将烟袋松开，这一套动作上次没看过瘾，恨不得让大舅慢慢做了看才好。大舅柳全做足了戏，抽上一口，才慢悠悠地说：

“扶慈啊，当铺可没什么钱了。那些穷鬼抵押的‘宝贝’都在柜子里，全卖了也不值什么钱。我将你要的现钱抽出来，当铺可就做不了什么生意了。”

张伯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会？闵湾当铺可是大道头一家，我们就抽那么一点钱怎么就会开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