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全冷笑两声,说:“张老板,别看我和你都在这坐着,可那是因为我是扶慈舅舅,腆着脸坐的,我说到底现在只是你们张家的一个伙计,不比你老张,你在上坡路,我是下坡路啊。”
张伯感觉自己被柳全软绵绵的话说得无处发力。张伯嘴里的“我们”,到了柳全嘴里却成了“你们”,不但被柳全一嘴给划清了界限,还捎了张伯的老脸一巴掌。就那么点股份也想做掌柜?当老板?离了打工的命?张伯感觉自己脸上被打的辣热,却又不好发作。他看了一眼扶慈,扶慈示意他先不要着急。
扶慈笑着说:“大舅啊,我去泉城之前不是已经看过当铺了吗,当铺情况怎样,我心里也是有数的。我说的那些现钱,当铺应该拿得出来。就算拿不出来,也得想办法。大舅啊,我还得劝您一句,你这么大年纪了,当初转当铺的钱可远远够您下半辈子花的……”
柳全听扶慈这么一句,又嘿嘿笑了起来,说:“哎呀,扶慈呀,这个舅舅自然清楚地很。你说的那些钱,我肯定会按期交出来的,反正也都是你的钱,当铺也是你的,两边你顾哪一边自然也都听你的。张伯,是吧?哈哈。”
张伯才不要这声迟来的尊敬,扒了几口烟以示回应。
章华见扶慈独自应对他们两人有些辛苦,插嘴问到:“当铺和许家牵扯的深吗?”
哪知这一问一出,张伯张嘴来了句“那能不深吗?”,柳全几乎同时说了句“那哪有多深。”扶慈和章华对视抿嘴笑,知道这个官司当着他俩不好打了。
柳全问章华说:“这货船什么时候到?”
“初十就到。”
柳全嘿嘿笑着,卷了烟袋,说潘宁的矿想搭着货船去京都:“你也知道,闵湾和潘宁隔得近,有些人虽然隔着县,但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找上我,我说扶慈不做这种小生意,再说都是官营,就走原来的路挺好,也没必要为朝廷省这些路费。朝廷也看不上,何必呢?是吧。我这当舅舅的不愿意去给外甥女添麻烦,就懒得管。可他们吃准了我好说话,哎,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我,说京都炮房急需这些货,价钱谈好了,他们也愿意出高一些的运费。我老柳做人就是实在,那就帮他们带个话,你们呢看着办。不过我也想,货船生意好了对我们也有好处,对吧?”
扶慈笑着说:“真是谢谢大舅了。路上章华说要做货船,我还埋怨,是哪里有货可走?一百个不同意买货船的,想不到大舅一来就把这事给解决了。既然是大舅你来说的,那就还是你去回复他们吧,就说我们同意,价钱按市价算就行,具体的,就让他们找章华……还有二来吧。”
张伯一听还有二来的份,满心欢喜。船还没到,生意就来了,说起来也得感谢这个柳全,便对柳全说:“想不到你和潘宁矿还很熟嘛,哈哈。”
柳全推推手,忙说“不熟、不熟”
章华却听见扶慈极低声音说的一句“他果然投了潘宁矿。”当下他也就明白了,原来在泉城,扶慈说的潘宁渠道就是柳全大舅,怪不得回来了也不让张伯去接触,偏偏让柳全大舅等不及,自己上门来说。他记得那日和扶慈去看当铺,心知张家是花了很多多余的价钱买的当铺的股,这些钱,想来都被柳全用到潘宁矿里去了。拿着张家的薪银,吃着潘宁矿的红利,不得不说柳全大舅的生意算盘也是打的啪啪响。扶慈没当面拆穿他,看来也是足够忍耐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能给章华一年后不用太烦心的局面。当下吃了这么多亏,扶慈也不计较了。能安稳地过,就已经很好了。
但许世友还是不得不防的。张伯虽然没用上许世友给的退路,但还是有人传到了张扶慈的耳朵里。这让她和章华明白,许世友单请章华赴宴,不会是毫无目的。许世友得知老杨带着货船来,自然也会想到张家下一步的打算,这些打算里,或许还有张伯给做的提点。虽然后来探过张伯的口风,他只说和许世友说了货船将到的事,但他那自己都不怎么能控制住的嘴巴,也不能全信。许世友现在拦着船不让进来,或者自己也去整一个货船已经来不及,但给即将解开的张家死结再箍上一个绳套的本事还是有的。
章华这才说了请他们来的用意:许家要请他去赴宴,是时候了解张许两家过往的全部事了。作为最重要的见证人,张伯和柳全,都得如实的将张家怎么拿到县府官营、后来怎么没的,许家怎么绝处逢生,后来怎么起来的,事无巨细的对扶慈和章华说。张伯和柳全一听,心知这事不是玩闹,忙正襟危坐,将那一出“新掌柜巧思渡危难,小儿歌唱响善渔湾”的事说给他俩听。其中有些张家内幕,连柳全也是第一次听说。因为闵湾柳腰安小姐只是到后来大道儿歌传出来之后才介入到这些事中来,而那时张家早已挂上了县府官营的牌子,便也没有这次让柳全一并说出来。
扶慈担心,母亲毕竟是看过《粉佩记》这类书的人,还是再找个单独的机会,问问大舅或者张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