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到了大道，由章华引着和张家各人见过，难免和他们热闹了几日，也算完全熟识了。但他并不能停留太久，等船工熟悉了货船，就押着潘宁矿往京都去。

许世友的厉害在于，等章华将这些弄完，正好到了十六这一天。许世友是算着日子给欧阳章华下的帖，这是十五那天，欧阳章华送走了老杨的货船后想起来的。

“要不，还是我和你一块去吧，怎么样？”扶慈问。

章华盘算良久，觉得还是不妥。许世友写明了只请章华一个，扶慈如果也去，估计他什么也不会说了。扶慈让他凡事小心一些，切莫多喝酒，并让二来第二天跟着驾马车。

第二天从容吃了早饭，二来才到院门口。两人慢悠悠到了长泰许家，章华这才将许家看清楚。上一次过来还是子夜，没有看得太清楚明白。这次他到了门口才发现，许家果然大户人家风范十足：远远就能看见三层小楼正对院子中央，院门有三个，中间行人，花岗岩铺路直通小楼一层；两边行物，青石铺面行至左右仓房。六个大红灯笼高挂院门，每个灯笼贴上一个金黄色“许”字，满堂熠熠生辉。一身灰黑款服的许世友已出了院门静候，章华连忙上前，就感觉一阵暖风吹到了自己面前。

许世友带着欧阳章华一路客套，一路介绍自己的宅院。宅院人多、景多、物多，但都整洁有序；走过西侧仓库，米香、油香扑鼻，那是存的成品；再往里，到了正堂屋，堂屋正面新挂上了许家太爷、许家大掌柜许继昌遗像。欧阳章华忙上前跪拜，许世友扶起他继续往里屋，里屋宽敞明亮，早已备好了水果。

许世友先说：“欧阳老弟啊，今天请你来，没什么正经事，就是想和老弟聊聊天，说说话。你刚来大道，对我可能有很多误解。我现在是许家掌柜，你以后……也将坐镇张家。我们俩之间要是有什么误会，那可不好啊，许达功府尹都会着急的。”

欧阳章华一听许世友将许达功都抬了出来，看来他和县府的关系非同一般。当下客气一阵，回答说：“许大掌柜，我目前在扶慈掌柜下做事，也算是张家伙计。我俩之间能有什么误会呢？也请你让许府尹放心。许家是大道世家，我们处处低头不见抬头见，也该来拜会。”

许世友哈哈一笑，请了欧阳章华分坐两边，说：“外人都说你是在扶慈掌柜下做事，但那只是面上的，也过不了一年半载。欧阳老弟，你就不用和我客套啦。”

欧阳章华心想，这许世友果然精明。安小姐说许继隆是草包，看来许继昌不是，生的儿子更不是。欧阳章华不觉口渴，却发现桌上并没有茶水。

“潘西~”许世友眼看着欧阳章华看了一眼桌面，往外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从屋外传来一阵盈盈步声。走了大概十几步，从门口进来一个一婀娜女子，年纪约莫二十。只见她从背后抽出一个鹅毛坐垫放在欧阳章华身前，径自在坐垫上跪了下来。女子梳着精致发髻，通身清香，伸出手来先替欧阳章华倒了一杯茶，低眉笑了一下，极小心递了过来。欧阳章华只见这女子手指白净修长，忙接过茶杯放在了桌上。

女子又替许世友倒了一杯茶，许世友单手接过，说到：“欧阳老弟，这是我近香情怯的红颜知己，潘西姑娘，人称‘潘宁小西施’。”又转头对潘西说，“潘西啊，今日有劳你替我招待好这位欧阳老弟。欧阳老弟可是大道有名的善渔湾张家掌柜的。”

潘西自取了一杯，将欧阳章华刚才放在桌上的茶杯举起递到他的胸前，说：“许掌柜说笑，欧阳掌柜我远在潘宁便也听说。今日有幸，我先敬欧阳掌柜一杯。”

欧阳章华心想，这“潘宁小西施”之前怎么也没听说过？眼见着潘西端了茶水在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欧阳章华不觉口干舌燥，忙接过女子手里的茶杯，一口便喝了下去，也不知道冷热。潘西自行喝了她的那杯茶，又倒了一杯放在欧阳章华手边。

许世友嘴角挂笑，便将手里的茶也喝了下去。他那肥厚的手指几乎将茶杯遮了个全，茶杯到他嘴边，只听“滋”的一声，便已经喝完了。许世友咂咂嘴，细细品味了一遍，连说：“好茶，好茶。潘西的茶，果然要比我这的茶好得多啊。”

欧阳章华忙说：“多谢潘姑娘好茶。”

潘西躬身致意，抿嘴一笑。这一笑，又将欧阳章华笑的有些心慌。眼前这个女子，体态婀娜，满目含情，似风尘却又不风尘，举手投足间似乎能极尽委屈，却又像是受不得半点委屈。

潘西笑完，说道：“许掌柜和欧阳掌柜喝茶如驴饮，端杯似握刀，能喝出这是好茶来？可惜了这套好茶具。”这一句，似乎是对许世友和欧阳章华说的，但更像是对那套茶具说的。

一席话将许世友逗乐了，他那不加修饰的笑也将欧阳章华拉了回来。

许世友赞叹说：“潘西姑娘好文采。哎呀，平时吧我还真卖弄不出来，今天赶巧了，潘西姑娘的这句我正好知道出处。”

“哦？许大掌柜平时那么忙，还有时间读书？”潘西仍旧摆弄着茶具，看都没看许世友一眼。欧阳章华心里一乐，这潘西姑娘就算是骂人不学无术也说得委婉。

许世友嘿嘿一笑说：“所以说赶巧了嘛，偏偏没读过几页书，还就偏偏看到了这句。说起来，也不是我看到的，还是内人木芝看到的。记得先父在时，时刻叮嘱我们饮茶要小心，我曾问过这些劳什子茶具的来历。先父开玩笑说，是因为先伯父看了几页什么破书，哎呀，看完就不得了了，偏说家里茶具太过厚重、茶叶粗俗，后来便换成了现在所用的茶具。可等换上了这般好茶具，他又嫌弃大家喝茶姿势不对，就说到‘喝茶如驴饮，端杯似握刀’这句。这句话父亲当做玩笑，时时说给我们听。我一直以为是先伯父瞎说的，也就前不久才找到这句话的出处。哎呀，一晃过了这么多年，刚才被潘西姑娘一句教育，当真是这么回事。潘西姑娘教育的是，是吧，欧阳老弟？”

欧阳章华笑着称是，这才轻轻端起茶杯留意到，原先只道是普通茶具，细感才知轻薄晶透，想是当年许继隆大公子置办留下的。一想这手里的茶杯如此名贵，欧阳章华不觉又将茶杯轻轻放下。这茶叶好不好喝不出来，别弄坏了许家的宝贝。

潘西面露惊奇之色，问道：“先伯父也读过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