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这才想起来许世友之前对长田化整为零的事，懊悔不已。扶慈安慰说，这显然是许家内部勾结官府做的买卖，便是提前知道了，也躲不过这个暗算。当下盘了账，发现张家良田基本都在新农赋的范围之内，一旦加征两成税负，那米店生意将彻底被打入冷宫。到时，即便没法再通过当铺，许家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并得。

张扶慈当晚将宗亲们请来商议，有说赶快去找许达功府尹的，望能收回成命；有说去找许家的，商谈联营之策。还有个别年轻的，说直管经营便是，等秋收后，许家怎么交税他们便怎么交，大不了大道再出一窝匪。众人连忙止住了这位年轻人的狂言，将他赶了出去。

众人商议一阵，仍无万全之策。政令既出，县府必然没那么容易更改。此时若是许家联营，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实惠。好在眼下秋收尚有好几个月，总算还有喘息的时间。

章华和扶慈商定，一是章华去省府巡按找一下张桥，打探一下消息。张泽升逝世的时候，张桥送过一个名帖，眼下可以用到。二是抓紧时间清理当铺的账，存放在柳全那的底账得找机会翻出来，以应对许家后面的暗算。此事一过，扶慈更认定了关于章华和潘西的传闻是许世友故意为之，也就更不在意了。

二来得令，连忙带着记账先生细查当铺历年账目。柳全倒也配合，但查来查去仍纠结在底账上。周伙计也迷糊了，他私下问了柳全，柳全还是坚持说底账已经给了二来。再看看二来着急上火的样，周伙计也拿不准到底该信谁了。

过了几天，章华便从省府回来了。

“张桥这个老狐狸！”章华忿忿道，“送了名帖等了好久才见到张巡按。客气倒是很客气，但总是说些虚与委蛇的话。不过，他始终暗示我大道的新农赋政策或许无法实行，总让我不要急。”

“哦？那我们该怎么办？当真就这样等着？”

章华将随身包裹放下，从里面取出十根金条。扶慈一愣，章华将金条扔在桌上，一脸嫌弃，“张桥的，让我们替他买几块地。说是他宗亲要买，又不好放在宗亲名下，想放在我们名下。我问了，他想买的地都是闵湾一带的，地都选好了，看来早就有打算。上次来吊唁张先生，估计也是顺便看看我们。”

扶慈看着桌上明晃晃的十根金条，眼下就是将张家全部家产变卖，也差不多只有这个价了。为商不如做官，当真是这个道理。朝廷的俸银领着，还干些投机的生意，当真是钱权两不误。为官者如此，怪不得那么多匪情了。

倒是这十根金条让张扶慈多了个心眼。虽然张桥一直不说为何要在闵湾买地，但既然下了这么大的魄力，倒不如跟着买一些。当下叫了张伯来，将米店和长田生意归拢了一下。虽然很不理解，但张伯还是听从了张扶慈的意见，将张家的现钱全部拿了出来，共计五根金条，跟着张桥一块在闵湾开始买地。

这一日，张家米店和长田现银之事完结，扶慈趁张伯和二来在，说起了小野子即将来大道的事。按照预计的时间，小野子再过月余就将痊愈。扶慈本觉得小野子来了也是跟着老杨做事，倒不用提前和张伯说。但章华提醒她，小野子日后便称作“三来”，张伯眼下也入了股，算是半个掌柜，还是提前说一下为好。

“张伯，我和章华在泉城认了一个小弟弟，名字巧的很，叫三来。这个弟弟再过差不多一个月就要来了，到时候会跟着老杨师傅做事。”

“是的，三来。”章华附和道，但一想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好笑。

张伯楞了，看了看二来，这个傻儿子还以为自己多了个弟弟，欢呼雀跃地说：“真的？三来？那我是哥哥了！”

扶慈便将他们在泉城如何认识小野子，如何通过他结识济民斋鲁扁鹊老先生等事说了。张伯听到原来是因为小野子才认识了鲁老先生，当下才对“三来”这个名字没了什么反感。

二来跟着父亲张伯往外走去，章华一把将二来拉了进来，问到：“二来，你刚才嘴里说的是什么？”

二来摸摸后脑勺，说：“是什么新大道儿歌。我也记不全。”

张扶慈诧异问说：“新大道儿歌？怎么说的？”

二来忙说他只听了几句，什么“大道有两宝，打倒！打倒！”张伯也说听过几句，但也记不全。章华想起来在省府张桥对他的种种暗示，似乎这个新大道儿歌来的太不是时候。

张桥说，目前外部匪情严重，各地军政事务紧急，当有新的管理之策。章华本以为他是在替朝局担忧，想不到接着他便掏出了十根金条，说起了买地的事。他拉着二来，从善渔湾一路到罗平、长泰、九安，这才发现世事似乎真的有了变化。

绿营队的规模比以前更大了一些，路上不时可以遇到往来的官兵和邸报快马奔驰而过。问了一圈人，总算将这首新的大道儿歌凑全了，是说：

大道潘宁有三宝

水路矿产和枪炮

都说家里好

好家自己来关照

若是有人来破坏

打倒！打倒！打倒！

交给官府领银钞

“这不仅仅是大道县府传出来的，看来是许达功和周子望一块想出来的话。”章华对二来说。

“我们这会有匪吗？”二来问，眼神中并没有丝毫惊恐之色。

“就算没有，也该很近了。”章华听着小孩子说不全的这首儿歌，忧心忡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