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香香不知是何时回到的家,她一夜未睡,脑海里一直反复着船上的话语。
“你是金人,你身上有着金人的血液!”
“我是个不祥的人。”
“一个不祥的天煞孤星。”
“我们伤害了你,而你却是神武营的恩人。”
“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我害死了自己的兄弟。”
“那完颜贞便是你的生母啊。”
“我是个罪人啊,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我对不起叶家,对不起林家,对不起万家,对不起所有因为我而受到伤害的人...”
“我对不起所有人!”
“现在你满意了?”
“你看到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傻瓜,不是么?”
“就说我对不起他,我不配为他妻...”
......
她的胸腔很闷,好像被什么压着透不过气,这夜的时间似乎特别的漫长,让她几乎窒息。
沁心失踪了,如滴水入海,再也没有一丝踪影。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一连几日,
满城都是寻着她的身影,就连官府也派出了人。
张香香失神的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被脚步带到了御街上。
她远远看到,万计的门口停着数辆拉货的车。
李四正和郝伯商量着什么,似乎规划着航运的路线。
自来京都之后,林有豪就开始慢慢的带着李四熟悉并且运送香货,也算是渐渐走上了正轨,现在的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四哥儿,有豪哥哥呢?”
张香香走近问道。
“香香啊,”李四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知道吗?沁心姑娘不见了...”
张香香点点头,没有做声。
这满城风雨的谁人不知啊,听说甚至都惊动了宫中的高层,上头寻人的指令下达下来,令临安府尹头疼不已。
天子脚下,官家钦命的‘逸香主执’都能不见了?
这要是出了什么好歹,估计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少主最近一直心情不太好,谁也不想见,我都好几日没见他了。”
李四将张香香拉到一边,沉声恳请,
“听嬷嬷说,他一直就待在家里,守在沁心住过的门口,状态很不好...我们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要不...”
他犹豫着顿了顿,用探寻的语气小心探问道:
“你去安慰安慰他吧,好歹也是一块长起来的不是?”
看得出来,他实在是很着急。
张香香呆了会,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恩,我现在就去。”
“好,如果有什么事你要及时跟我说。”
李四还是很不放心。
张香香走了两步,突然她又回头看向李四,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沁心姑娘万一回来了,你一定告诉我!”
李四呆了呆,不解其意。
“那是肯定的,只是为何你....?”
“我要给她赔礼道歉。”
她的表情很郑重,并不像是玩笑的样子。
说罢,她顿了顿,然后转身离去。
李四呆愣住了,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时失语——
这是什么情况?
她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香香吗?
...
半坡林宅。
林有豪的住处,张香香自然知道,可自从沁心住进来后,她就再也没过来。
所有为婚庆准备的装饰工程已经完成。
张香香刚一进院门就见宅子里焕然一新,处处漆明瓦亮。
屋檐大红彩绸下,廊桥边的窗棂上,贴着几个大大的‘囍’字,可是并没有张贴完,地上散落还有一些。
这是装饰一新的婚房宅院,处处透着匠心独具。
可与这一派喜庆环境不搭的是,宅院里,人人的脸上却都是一副沉重的神色,就连平时里话很多的那几个嬷嬷,此刻都沉静了不少。
沁心的失踪,震动了宅子里的所有人。他们都很喜欢她,原本准备跟她讨要喜糖来着,可那位充满温柔与才气即将成为这里女主人的姑娘,却再也没有了消息。
张香香来到后院,她一眼就看见林有豪正歪坐在一间房门口的地上,他穿着一件喜服,一身酒气,地上脚边还剩着几支东倒西歪的酒瓶子。
他的眼窝深陷,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天上,一脸的胡渣唏嘘。看这个样子,他显然已经几夜未眠,身旁有人想过来劝慰,可又什么都不敢说。
张香香愣了愣神,她环视了一圈,又看了看一脸颓丧的林有豪,这偌大的婚喜庭院,少了新娘,确实显得有些凄凉怪异。
“林哥哥..”
张香香上前轻轻的喊了喊。
林有豪木木的转过头来。
“香香,你来了。”
半晌,他意识过来。
“来,陪哥哥喝一个!”
林有豪挤出一丝笑容,他晃悠悠的从身边的地上捡起一只酒瓶子晃了晃,又拿起了另外一瓶。
张香香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有机灵的下人赶忙送来了一只座垫铺到地上,然后离开。
两人坐了下来,靠在墙上。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院中寒风如刀片,割下草木落叶缤纷...
它们被风吹得很远,谁也不知它们的落处。
好一会儿,
林有豪看着一片飘摇的坠叶沉声道:
“心儿...离开我了~”
他的声音很嘶哑,仿佛是说给的那片叶儿。
又是一阵风起,那叶儿旋了一圈被突的一下带到了天上...
“我...知道。”
张香香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心疼了起来。
“林哥哥你...要保重啊!”
林有豪转过脸,看着身旁的人,突然说道:
“香香,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深陷的眼窝里,林有豪第一次显露出了不自信的神色。
“不是这样的。”
张香香急忙说道,她的眼睛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
她拿起酒灌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