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语下意识地双手往面前一挡,却冷不防腰间被人一搂,往后一拉被重重按在墙上。
等她睁眼时,只见顶棚将方才透光的入口遮住大半,只留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往里灌着光芒。
冷语一抬头,光混着粉尘在她面前蒙上一层薄雾,她就这么隔着这层薄雾迎上了一双总是带着半点笑意的眼眸。
冷语从未细看过白琢寒,毕竟在她往日里面对的都是苏承英那张艳冠九域的脸,对于不怎么了解的白琢寒,她内心的评价是个样貌不输于苏承英本人的毛头小子。
刚刚那慌乱间的一搂,冷语整个人都贴在白琢寒的怀里,这会儿两人之间大概只隔了两指的距离。她这才发现,白琢寒的眼眸颜色很深,泛着青蓝,是那种湖水深邃的幽蓝,虽说经常出入蛮荒,他的脸却是白皙如琼玉,颇有些形销骨立意味的下巴,习惯勾起的嘴角,堪称俊俏至极。
当真是俊俏。冷语内心跳出一句评价。
“喂,你没事吧?”白琢寒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见冷语半天不搭话,他还以为这小丫头吓傻了。
“……没事。”冷语神游的思绪又回到了躯壳中,便又是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
“小姐,如果没事的话,那能不能移动尊驾快点出去?这东西很重啊。”白琢寒大喘气了一下,冷语方才一直注视着他的脸,听了这句话便又将目光往上移了一些,这才发现白琢寒的双手交汇在头顶,正死死地顶住了摇摇欲坠的顶棚。
方才下来的时候,冷语便注意到这地窖挖的极深,一方面是为了储存粮食,一方面也是为了抵御不知何时而来的暴风,这整块塌陷下来,重量可想而知,白琢寒顶住棚顶的一双手骨节分明,关节一片惨白,显然是用了很大的气力,不过他本人似乎还游刃有余,丝毫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番费力。
“你……”
“你什么你……赶紧啊”白琢寒明知面前的这个丫头身手绝对不简单,但还是在顶棚塌下来的瞬间本能地将她护住。。
“我也想出去,可是怎么走。”冷语这话倒是不假,顶棚一塌整个地窖鲜有立足之地,她眼下正被白琢寒挤在墙角,两人几乎就是脸贴脸,根本动弹不得。
两人正僵直着大眼瞪小眼,头顶呼地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滚落,冷语刚要抬头,白琢寒的手便“噌”地定在她脑门前,手掌一覆,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块被抛在了地上。
方才见石块滚落,白琢寒心未动,身先行,完全没考虑到手顶着的这方天地,人往前一倾,石块是抓着了,但是这压力全撑在了一只手上,将他活活往冷语身上“压”去,跟旁边几根不中用的歪斜立柱别无两样。
大约是感念白琢寒的两次救命之恩,冷语见他此刻的狼狈像也无半点讥讽之意,她微微侧了下身,腾出的右手一挥,从掌心内缓缓现出一柄宝剑,她将这剑握在手中默念一句咒术,那剑便化作七尺红绸,一段缠在横梁上,另一端则从洞口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顶棚吱吱嘎嘎作响,竟是被一股子看不见的力量慢慢拉起,就好像是外头有一群人正拽着它往上拉似的。
白琢寒手上承的力道总算松快了一些,但他们两人还是被个“房顶”牢牢封在地窖里头,暂时无法动弹。
两人间的距离这么近,白琢寒的鼻尖都快戳着冷语的脸颊了。
红绸缓缓拉动,终于将顶棚拉出了地窖的洞口,只要洞口足够大,白琢寒就能爬出去,再将冷语拉出去。
不想此时突生变故,白琢寒原本正在耐心等待解放的那一刻,俊俏的脸突然有了一些扭曲,还未等冷语反应过来,对方眯起眼睛,不大不小地打了一个喷嚏,头一点,嘴唇轻轻地在冷语的唇上碰了一下。
哗啦啦,顶棚被整个拉起,外头的阳光撒进了阴暗的地窖了,将呆立着的两个人笼在薄薄的光晕当中。白琢寒不知应该是道歉还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竟一直保持着方才俯视的姿势看着冷语,沉默之中,反倒是冷语先开了口,平静如水:“出去吧,别忘了土豆。”
院落里。
刚脱下脏衣服的白琢寒脸上红晕未散。他并不是个会害羞的人,往日里去凤舞楼喝酒,舞姬可爱围着他了。
不,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嘛。白琢寒自我解释到,脸上又跟着了火似的,急忙在盆中捧了些水往脸上扑。
他刚放下水盆,便听闻院落中有人“悉悉索索”走动的声音,白琢寒赶忙系上腰带走了出去,只见冷语背着一竹筐正往外走,筐中满装着方才两人拼死从地窖里运出的粮食。冷语此时已经洗去了一身的尘土,换上了元都的服饰。
在灭都之前,元都盛产棉麻丝绸,印染工艺也是一绝,九域之中,昆酒元布,说的就是元都的织物和昆都的美酒。
加之灾民们出逃前曾在王城内驻扎过一段时间,王城里那些上好的细软,大伙儿也是挑了些合适的当做行李。于是乎这群灾民个个衣着光鲜,要不是面带愁容,队伍中又有不少老弱伤残,乍一看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商队呢。
眼下冷语穿的正是元都最有名的“雾水谣”,衣料上慢慢晕染开的水青色,渐浓渐淡,就如同是瀑布下升起的水雾,如梦如幻。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是肤若冰霜,明眸皓齿,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挽成一束,只用一支碧色的紫阳花发簪做点缀,倒是与身上这一水儿的清波相配得很,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让人只敢远观。
直到这仙子从自己面前飘然而过,白琢寒才突然意识到,自打前几日撞见这个叫“锦娘”的丫头,自己虽然天天和她待在一起,但两人不是拌嘴就是斗法,直到今日,白琢寒才算将她的容貌看了个真切,多好看的姑娘,年纪也和溪宁相仿,性格怎么差了那么多?
就在他一晃神的功夫,冷语已经背着竹筐往外走了。
“哎,你等等。”白琢寒从她手中夺过竹筐背在自己身上,冷语如往常一般想要一掌把他推开,却被白琢寒捉住了手腕,抢先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我们是兄妹,兄妹当然要有兄妹的样子。为了要隐藏身份,就连自己也得相信。这不是你说的么?”
冷语垂下眼眸,大概是思索了片刻,回了一句:“随你。”言简意赅,是连多一句话都懒得说,手腕一旋甩开白琢寒,径直往村落的中心走去。白琢寒提提了身上那个沉甸甸的竹筐,一步不落地紧跟在后面。
破败的院落内,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将倒下的篱笆扶起来,他穿着元都的服饰,只是略显陈旧,与他背上绑着的那柄宝剑有些许不相称。那剑看似并没有镶嵌有名贵的宝石,然而整个剑身都透漏着一股子寒气,咄咄逼人的剑气仿佛要从剑鞘里冲出来一般,着实是一柄好剑,一柄出鞘便要见血的剑。
“有人吗?”一个水青色的身影在半人多高的篱笆那头向院子里面张望,旁边还有一个背着竹筐的男子。还未等男子回话,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便被推开了,探进来一个清秀的姑娘,“你好!”
“有事吗?”男子拽紧了手中刚才用来打扫院落的扫帚,自己搬到这个偏僻的房子来,无非也是想图个清静,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不速之客上门了。
姑娘又拽进来一个男子,从他身上背的竹筐里拿出了两个土豆和两个玉米:“你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我叫冷语,这是我哥哥冷言,我们兄妹俩原先在这驿站里开个茶铺,卖些吃食为生,谁知道会遇上这档子倒霉事儿。这个吃食是我们俩刚从地窖里挖出来的,虽然算不得是什么好东西,但当做干粮那是再好不过了。在荒漠里赶路还是要多做些准备为好,你说是吧?”说着便把东西往那男子的手里塞,男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去捧在了怀里。
“对了,还没有请教兄台大名呢,以后在路上也能互相有个照应。”白琢寒接过了话头。
“在下杜容,不过在下武艺不精,互相照应恕在下有心无力,我们还是各自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