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遮清醒过来后,傻了两天。
黑道除了,黑阁灭了,易水流也死了。
刘遮一个人离开旧地,干脆去流浪了。他走啊走,跑啊跑,就来到了一片荒原。
荒原中呆站着一个人,这人深吸一口气又掉头跑了去,刘遮这就一路回到了旧地。他呆看着前方一处处的废墟,淹埋了多少旧日的欢愉。屋子啊,人啊,也全都化成了一地狼藉。
刘遮失去了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了。是荣耀?是财富?还是亲友?不。不是这些,他有功名,他有奖赏,他还有朋友。
那是什么呢?刘遮一句话也不说,只管往前方走啊走。他走了又走。他没有停息。他边走边想。他不喜落后。
直到,不远处有人在喊他。刘遮听来停在原地,侧头往那处看去。那是一位姑娘,个子不高,还脏兮兮的。
那姑娘又说:“这里这么乱,人人都绕着走,你怎么还往里跑呢?”
“跑?我可没跑,我在找路。”刘遮重复了句,又说道。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笑了笑,这才抬头看去那姑娘,连说带问:“那你呢?你都说了这里人人都绕着走,那你自己怎么还在这深处呢?”
那姑娘在石堆上本就是居高临下。听刘遮这么一说,她一下子直起脖子抬了头,留给人的印象简直就是土土的盛气凌人。
那姑娘说:“大方走了,我来捡食。”
刘遮看着那姑娘,又问去:“你的家人呢?”
姑娘又说:“十日前,都死了。”
两人沉默了会儿。
姑娘轻声笑笑,低着眼眸,又飘飘然的说了去:“如今大方除了这黑道,多少人家一吐为快、拍手叫好!”她又抬高了头,眼中闪着光彩,清楚说道:“烈士为大义而死,我就算要低声下气也绝不会是在这地方。”
刘遮呆呆看着那姑娘。刘遮明白了。他丢失的,是他的积极,是他的精神。
刘遮笑了笑,问去:“那你接下来,又打算如何呢?”
姑娘低头看去了刘遮,微微张口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她闭了嘴,在石面上站起身,向远处、向四周望了一遭。姑娘深吸一口气,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
“你去过瀚海没有?”刘遮问去。
姑娘听来就背对着刘遮抬起头,字字说去:“没有。”没一会儿,她转过身看去了刘遮,问道:“你在哪里见过?正北?西北?还是东北?”
刘遮不禁笑笑,指出了方向,说去:“在正北。走五天就到了。”
姑娘听了扬眉,深吸一口气。她低下头去,自个儿喃喃:“五天...”姑娘抬头,看去了近处那人,扬声说去:“喂。你接下来,会去哪儿啊?”
刘遮叹口气,转身走去说了句:“西北。”
“西北...喂。你去西北,带我一个呗。”姑娘跳下石堆,看着前方,边跑边说去。
“本人姓刘名遮,不叫喂。”
“哦。那刘大哥,你去北方也带我一个呗。”
“你都跟上来了,那我就勉强带你一个吧。”
“嘿嘿。多谢刘大哥!对了刘大哥,你方才,是在找什么路啊?”
“我自己的路。”
土地上方是落日,土地中央是小道,小道自上而下,远去两人身影长。
篝火旁。
“你的姓名,我还不知道呢。”刘遮看去前方,问道。
姑娘靠着一块大石头,没有睁眼。她笑笑,回答道:“我,是晓望。老家在杨京一地。”
“小...”刘遮又说去:“你没带老家口音吧?”
“啊?”晓望睁开了眼,傻傻地看去对方。她又笑了笑,清清楚楚说去:“破晓的晓,远望的望。晓家迁居将近百年,我不甚荣幸,没能留住口音。”
“那...”刘遮听来如见故人。他神采飞扬,当即就问了去:“晓川是...”
晓望待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晓望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来就说:“刘大哥,你竟认得家兄?”
刘遮听来也是一站起。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去:“何止相识,晓川与我乃是至交好友。”
刘遮又低下头去,慢慢说道:“只是惭愧,将你的姓名记成...”他叹口气,干脆不说了。
“小王?”晓望笑笑。她又说去:“也难怪了。家兄常年在外游走,多多少少也沾了点儿老家的味道。”
刘遮抬起头,也是问候了句:“晓川,还好吧。”
晓望看着刘遮,一时间没有说话。她坐回原地,低眼看着地上的火光,缓缓说去:“家兄,被烈火围困,没能走出来。就在十日前那场大火中,哥哥救出我后就转头去救爹娘了,之后一个人也没回来。”
刘遮呆滞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深吸一口气就坐回了原地,拿起地上木棍拨弄着火光,越来越不稳,他干脆放了手,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份悲痛。
晓望在一旁早已落下了几行泪。她找到了能与她一起悲痛的人。委屈了这么多天的晓望,这一刻真就憋不了一点,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曾几何时,萧萧风起,晚夜惊觉,刀剑相冲,良久难眠。而今将夜,刀剑杂立,风起废墟,岂有听闻,身后战息。
曾几何时,唿唿火烧,晚夜惊觉,热光猛烈,良久难消。而今将夜,热光摇曳,火烧干柴,岂有料知,身前悲息。
十日前。
三方平乱一势,晓家也参与其中。
晓川将多数民众转移到了杨京。晓川再归来时,天色已晚,黑阁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半空,也模糊了夜色。
晓川见这场景,又看到前方有人群跑了出来。他直接跑去前方,一边问着一边跟着人群往回跑:“各位可知道晓家现如今在何处?”
“晓家?”前方一位兄台听到晓家,停在原地看去了后者,又问道:“兄台是晓家中人?”
此话一出,人群没再往前跑,男女老少都看去了后方这人。
晓川点点头。人群里一少年大步走前来,直接指去了火光处急忙说道:“晓家还在火场中,在这儿的西南方!”
晓川听来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火场跑去。没跑多远,他的身后就传来了众人话语:“我等灾民幸得晓家相救,晓家有难我等亦来相助!”
方才先停下脚步的那位兄台,这时扬声朝着人群喊道:“火势凶猛,四处起风天不降雨!我们有力者居多,去那河道迁水,一人传一人累了就换人,大家伙儿,这河道来不来!”
“来!”众声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