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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继往开来

大汉以礼法治理天下,虽制度传承自秦朝注重律法,但实际生活中受自周朝以来的礼文化影响较大。尽管期间一直沿用萧何根据秦法改编的《九章律》,甚至如今的法令和当初秦朝一般烦苛,然而从汉高祖刘邦和百姓“约法三章”等行为导致对法的削弱,到汉武帝时期采纳董仲舒的“引经决狱”等措施使司法的判断标准变为儒家经典,因而其实汉朝律法至今更多是为礼制服务。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礼本意是祭祀神明的仪式,衍生到今日已是人与人相处的基石,其内容已经涵盖和融入汉朝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说是一套完整的为人处世之道。像如何和上下级相处的忠,如何和亲人相处的孝,如何和无关人相处的仁,如何和身边人相处的义,其中的行为准则都是礼。而今汉朝推崇以孝治理天下,也就是更看重家庭内部的关系处理,为求维系小家进而能稳定大家。即使汉武帝时期独尊儒术,但儒家并不只追求孝,其实早在汉初尊黄老之学时就已遵奉孝道,说明汉朝历来更看重忠孝仁义中的孝。

三年守孝之期实则一般为二十五个月,子女恪守各种繁文缛节之下不仅是表达对父母的哀思之情,更是通过孝来维系天下。正所谓上行下效,虽说三年之期是士族的特权,但通过平民效仿士族做派,以及各个层面政策的施行使每个家庭都能相对和睦相处,天下大致能维持稳定。只是如今各地灾害频发、寇乱四起,在外南匈奴叛乱,乌桓、鲜卑数次入塞,在内宦官横征暴敛越发猖獗,朝廷已经承受不起新旧轮替。此时如果再施行三年守孝,新官上任乃至熟悉当地情况等事项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彼时大厦将倾也是指日可待。然而朝廷仍需要“孝”这把利剑稳定人心,众人也习惯于“孝”的存在,所以现今仅仅是对三年之期有所限制,而不是不再推崇“孝”。

自从曹嵩因父丧感伤过度的消息传到天子耳中,也幸亏当初其父曹腾在朝中多结交名士清流,几经周折之下曹嵩数年间步步高升,如今正担任司隶校尉一职。当今天子终究是宦官扶持上位,对往日恩情有所感怀,何况梁冀谋反事发于曹腾亡故之后,曹家理应并未参与其中。但是天威难测,天子毕竟年少即位,诛灭梁贼时才三十不到,因此当时曹家的担忧也并不是杞人忧天。

司隶校尉如同各州的刺史一般,可是权重却天壤之别,其所管辖的是京都洛阳所在司隶一州,亲近中央自然和地方上的刺史不能同日而语。最重要的是司隶校尉有检举弹劾朝廷百官及京师附近违法者的权力,不仅无人敢轻易得罪,而且也是最容易和百官有所交集的位置。所以当下谯县曹家又一次聚集在祠堂之中,此时曹嵩得天子恩宠形势当然和彼时大为不同,只是不知最为上心的曹鼎为何又不见人影。

谯县城外,城中生活的是以士族为主的人群,而城外称为邑,则是一般平民百姓居住,城内外向来泾渭分明。在以往空旷的巍峨城墙下,临时搭建的屋舍中聚集着一堆衣衫褴褛的难民,正为生计不停忙碌着。曹鼎站在城门口不住用手扇着风,生怕整洁名贵的衣裳被熏臭,即使连身边的随从都一脸嫌弃地瞧着他们。

不久前,司隶和豫州闹饥荒,乡民纷纷赶到临近的城池讨生活,豫州州治谯县既有储备粮也可发放赈灾粮,肯定是百姓的首选。其中多是乡下交不起租金的佃农,如今连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证,也无暇念及是否违法,只是不管不顾地住在此地。不过附近的佃农则难以幸免,本地的官差即使清楚现今情况,但有些地主执意报官他们也无法坐视不管,毕竟春天不播种秋天更不能收获,所以只能隔三岔五予以驱离,令此地不仅有风尘仆仆的脏也有杯盘狼藉的乱。过去这样的地方曹鼎一向唯恐避之不及,可此地是其要等的人必经之处,因此他不得不勉为其难。

“怎么还没来?再不来祠堂里都快散了。”曹鼎不仅手上忙活着,而且脚步一直徘徊在城门边缘,此时才站定呢喃。

“曹少主来了!”其中一个随从向前一指喊道,平民百姓一般身穿没有染色的粗布麻衣,唯独士族的着装才有些色彩,因此即使只是遥遥望去的身影也能依稀识别其身份。

曹鼎听闻立刻踮脚凝视,心想如今人心惶惶敢四处乱跑的大概也仅有他一人而已,虽有迎上去的念头,但碍于身份和难闻的气味只好作罢。城外聚集点尽管人员复杂,但是人人都依赖于城中不定时提供的救济粮,所以暂时不敢在大道上做一些吃饭砸锅的行当。

曹鼎等待之人就是如今十岁出头的曹嵩长子曹操,虽说年前主母生下嫡长子,且一向庶出的长子不被人们重视,但曹鼎多年来在他身上忙前忙后花了不少工夫,不想就此放弃。何况曹操自从入学以来课业一直优异,因此未来的曹操大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朝堂之中,不用过于倚重曹嵩的背景,自然得到曹家青睐。朝廷的察举制度尽管首要是举荐,但仍需经过科目考核,天子也有设立名目招募人才,所考也大多和学校的课业相关。

“偏偏这个时候又跑出去游荡,真不让人省心!”见人一来曹鼎顿时放松心态开始埋怨起来,曹操往日常常携三五好友一同去郊外狩猎,如果不是今日族中商议大事曹鼎倒也听之任之。

可是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也不见曹操往前来,看情形似乎正和某人交谈,曹鼎抬头望着逐渐西斜的日头,心中不禁心急如焚,只好吩咐其中一个随从,“你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啊?”随从闻言身子不住一颤,如今城外鱼龙混杂,城里人但凡没有重要事务都不敢出城,他一向和底层打交道当然更是清楚其中厉害,只好勉为其难地开口试探,“大人,这……小人实在不敢。”

曹鼎一听本就不快的心情骤然爆发,直接扇了随从一巴掌骂道,“混账!大人我都敢到城门口了,你这贱民居然……。”曹鼎一时气急说不出话来,又碍于大庭广众之下有失体统,指着他语气略微缓和地说道,“平时养着你们干嘛用的,你看看外面这些人,如果不是我,你们能安心过活吗?”

随从立马匍匐在地行跪拜礼,不过终究只是庶民,礼仪并不规范,可言语中皆是感恩戴德,显得诚意满满。一旦在饥荒时期失去这份活计,不仅是他要流浪街头,连他们家大概都难以保存。佃户只是和地主有租赁契约,而大多仆人都已签订卖身契,他们离开的选择唯有死亡和转让两种,无论哪种都不是现在的他能承受的。随从几番好言好语后见曹鼎心气未消,此刻仅是碍于情面不好发作,待回去自己肯定要受责罚,他暗下决心正要冒险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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