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沙护在整顿军备时,发现军中粮草已十分匮乏,若再不补给,别说出兵杀敌,士卒的生命都岌岌可危,但他也绝不容纵兵抢粮…… 恰在此时,范州刺史急匆匆走进,道,“夙沙校尉,刚才听人来报,在城南一废弃空仓库内发现数量可观的粮食,整整齐齐码了一仓库。” “那么多粮食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这关键时刻,究竟是怎么回事?”夙沙护疑云顿生,担心是北燕的又一诡计。 “今早衙役开门时,发现门上钉有一飞镖,还有封信,写道‘献粮解困,望笑纳’”,范州刺史将信交于夙沙护,问道,“现在怎么办?宣王和众将军都被俘,若是救不出他们,我的脑袋就得搬家。” 夙沙护看着范州刺史哭丧着脸,心中已有盘算,“派人把宿源公子叫来。”待宿源慢步走进,夙沙护将信放入他手,道,“这件事你知道内情吧?” 宿源爽朗的笑了两声,坦然道,“不错,是我做的。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伯瑕也。”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怎么能这么短时间筹集这么多粮草?”夙沙护正色问道。 “你什么都好,就是爱较真。真想说‘你就别管了’……”宿源看到夙沙护严肃的神情,只好解释道,“你放心不是偷的抢的,未出征前我就得知军中粮草缺乏,早拜托朋友到丰收的村庄收粮,前日他们将三千石粮草秘密运送到城南隐蔽的仓库,是不是很惊喜?” 夙沙护隐隐觉得不妥,但军情紧急,无暇多想,道,“惊吓罢了,你总是这样出人意表。三千石粮草够一万士兵十日所食,终究难解根本。但还是多谢你了,若能赢了,回金陵我会禀明圣上……” 宿源打断夙沙卫的话,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我这次来只是为帮好兄弟,又不是稀罕那一官半职,当下想想如何退敌才是关键。” “是啊,但当前以神策军五万余一的兵力,加之范州守军,不过两万人,想战胜十万北燕军谈何容易?”夙沙护深叹一口气,继续道,“经此之败短时间实难全面取胜,为今之计只能出奇制胜,想办法与北燕和谈。” “要和谈那现在就去派人找北燕将领不就好了,还想什么克敌制胜的法子?”宿源摊手道。 “就算和谈也必须建立在赢的基础上,若现在去,只是自取其辱。”夙沙护迅速到桌上写下一封书信,将其和一枚玉佩交于宿源,道,“将此信交到云州伊祁将军手上,他自会派援兵解围。”宿源将信收好,挑出一匹快马赶往云州。 夙沙护并非在范州只等援兵,坐以待毙,而是反其道行之,将粮草分发后主动出击,夜晚在城外数十里处安营扎寨。待魏军再次行至幽北平原,又遇到北燕军,但此次情形与上次截然不同。北燕皇子慕容恪率大军在前,身后战车高杆上将宣王吊起,眼看已是奄奄一息,身旁是众将军的头颅。 慕容恪挑枪直指夙沙护,狂妄道,“你这败军将领已被我擒住,你们这些残兵还不投降?!” 夙沙护见宿源骑马赶至自己身边,轻笑一声,自信道,“现在便言胜负,怕是为之尚早。请大皇子看看周围……” 在两军交汇不远处,竖起众多魏军大旗和伊祁军旗,冒出黑压压一片的云州黑甲骑兵,将北燕军夹在中间,慕容恪正要发怒,听哨兵传来消息,后军粮草被烧,还出现一道火墙堵住了后路。 “哼,雕虫小技!看来都是你搞的鬼了,你故意将残兵病卒放在前军,让我看到轻敌,贸然走进你们的包围圈。但把我们围住有何用,别忘了宣王还在我手上,你们不想让他活了?”慕容恪枪指元奕昆道。 元奕昆啐了一口血痰,喊道,“夙沙护,不用管我,生当元氏子孙,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必为我浪费这大好良机,杀了这群番狗!” 宿源看宣王宁死不屈,道,“想不到他还不是个窝囊废,有几分骨气,不负皇家气度。但现在怎么办?” “多谢宣王殿下.体谅,我定不负王命,”夙沙护转而向慕容恪说道,“大皇子,之前你也不是以诱敌深入之计引我入瓮,咱们彼此彼此。若现在开战,必是两败俱伤,但我也会不死不休,定会取你项上人头。我夙沙护死不足惜,但你在与慕容恺争夺太子之位,想以此战立威,若是死了,怕是得不偿失。” 慕容恪犹豫片刻,怒哼道,“那你想如此?” “战至此刻,怕魏燕双方都已是消耗甚巨,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夙沙护向宿源使出眼色,宿源放出一只信号弹,黑甲骑兵也纷纷放出数百只信号弹,引得慕容恪等燕军抬头看,向后退出数步。趁此千钧一发之际,宿源催马袭至慕容恪身边,以缠龙丝瞬间割掉其护卫的头颅,鲜血迸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另一头缠住慕容恪的脖颈,越上其马,挟持着他向后退去。 “夙沙护,你究竟想干什么?”慕容恪小心说道,怕脖上细丝收紧。燕军见主帅被俘,弓箭对准宿源,也将宣王放下,刀剑驾于脖颈。 “现已隆冬,再交战下去不过是互相消耗,看谁先被拖垮,难道你没注意西凉已蠢蠢欲动,怕是要坐收渔翁之利了。况且我不想再见尸横遍野,只想请大皇子退兵,同时修书一封劝你主和谈。”夙沙卫说的头头是道,不容慕容恪辩驳。 慕容恪沉思片刻,见远处黑烟滚滚,未料到自己大意竟也中了诱敌深入之计,叹道,“好,我暂且答应你,但我父皇是否准允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多谢大皇子通晓大义,您按我所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事必成。”夙沙护拿出一颗药丸强行喂入慕容恪嘴中,作揖道,“得罪了,待事情解决,我必当双手奉上解药。宿源,放了大皇子吧。” 慕容恪想吐出已是不能,没想到夙沙护面容温雅,却也不惧使非常手段,对燕军无奈道,“撤军!” 夙沙护传令灭火,黑烟见小,黑甲骑兵也向后退去,对慕容恪道,“静候佳音。”慕容恪拂袖而去,把宣王丢在地上,带燕军前往顺州方向。魏军将士急忙将宣王扶至战车上卧好,夙沙护跪地道,“属下之前失礼了,并非不顾殿下安危,只是不想国威受损。” 宣王饮些水,干哑着说道,“罢了,我知道你的苦心,之前也因我没听你的计策,只是损兵折将,对不起父皇的信任……”说完,宣王紧闭双眼,不住叹气。 伊祁靖也从远处策马而来,向宣王施礼,对夙沙护道,“此地不宜久留,先退到幽州城,免得慕容恪识出你的计策。” 夙沙护便令魏军向幽州城行进,魏军宣王缓过一些,问道,“你怎么能在这么快调集来如此多的精兵?” “臣密信让伊祁将军相助,但也知道云州并不安稳,只是借了云州所有军旗和三千精骑,后面不过是穿着盔甲的稻草人,佯装声势浩大罢了。我将燕军排兵阵法事先演算,预估何时何地与其相遇,再提前派工兵至其军阵后挖出两条浅沟,放上易燃黑烟的秸丝草再淋上煤油,再铺上枯草,乍看都是这平地都是枯草一片。走过时可能只是轻绊一下,待他们进入这个范围,点上火便可升腾一面火墙,但无法持续太久。刚才我说灭火,也不过是做样子,算时间快烧完了,倒入水将戏做足而已。同时我派出一支轻骑兵抄其后路,找到北燕的粮草烧了,才能保证计策无后顾之忧。”夙沙卫娓娓道来,不仅宣王听得啧啧称赞,周围士卒也敬佩其足智多谋。 在幽州休整时,宿源走至夙沙护身边,问道,“你怎么想到这么个万无一失的妙计的?” “当年咱们在烜明院学艺时,看到书中说,‘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慕容恪之前示弱,我也可以示弱诱敌。但这也不算什么万无一失的计策,万一慕容恪是个不怕死的愣头青,执意进攻那我也没办法……”夙沙护说着回想当时情形,不禁手掌冒出汗。 宿源想到他当时泰然自若的样子,真像手握百万雄兵,哪有半点胆怯,笑道,“失策又怎样?我继续带着你跑路好了。对了,你喂慕容恪的毒.药,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夙沙护低头轻笑一声,道,“我哪里有什么毒.药,不过是我平时吃的理顺气息的药,对身体有益无害。”夙沙护一战兵不血刃退去十万北燕大军,将兵不厌诈使用的淋漓尽致。夙沙护回想一路打仗所见所闻,皱眉道,“虽说继续打下去会两败俱伤,但神策军军械、盔甲、战马以及战士素质比北燕相差不少,比北境守军的战力都不如。这次能促成和谈,也有伊祁将军在云州英勇抗敌之功,若不是他一直能力保不失,让北燕不敢小觑魏军,我也不好计成。看来和平太久,境内军队素质已然大减,令人堪忧……” “你呀,就是杞人忧天,战力弱以后训练便是。我看你近来劳心劳力,又憔悴了许多,趁今天没事好好休息一晚吧。”宿源关切说道。夙沙护也觉得身体一旦放松,感觉处处酸痛,便听宿源所言,至床上休憩。 嘉平帝在金陵得知宣王被俘大怒,但又收到燕帝送来的和谈书稍敛怒色,心知此时魏国战力并非北燕敌手,拉锯战下去反而会让西凉得利,便与众大臣商议派何人去和谈,最终选定二品大夫中书令樊彧。此人口才颇好,为人外圆内方,派去与北燕和谈最为适宜。 自十二月,大魏与北燕在顺州外兖渊县展开和谈,经过十日博弈谈判,在十二月初十达成盟约,约定四项,一是魏燕为兄弟之国,燕帝年少,称嘉平帝为兄,后世以齿论;二是双方撤兵,休战十年,北燕撤出东北妫、顺、檀、蓟四州,大魏将中部儒、武、新、蔚四州借北燕耕种;三是魏每年向燕提供“助军之资”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蔚州交割;四是双方与边境开放榷场,以促互市贸易。 此盟约被称为“兖渊之盟”,传至大魏境内一片哗然,有人认为丧权辱国,但有人认为能安稳度日也未尝不可,只是面子有点不好看。嘉平帝知魏朝商贸繁盛,税收充足,这些军资不过寥寥,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幽云中部被北燕以租种为借口占去,切断东西相连,甚感恼怒,但实力未到只好作罢,再图解决之法。只是这“再图”不久被嘉平帝抛诸脑后,但此为后话,兖渊之盟后干戈骤止,边境百姓都拍手称庆。只是慕容恪盟后得知毒.药并无毒性,一时气急也无处发作。 夙沙护本想叫宿源一同回金陵,却被婉拒,宿源继续肆意江湖的日子去了…… 待夙沙护与宣王回金銮殿复命,嘉平帝依然怒目相向,对宣王呵斥道,“奕昆!你身为主帅怎么可以莽撞冒进,还置身陷入敌营,但隆冬作战甚是不易,也算取得了几场胜利,功过相抵罢。”嘉平帝语气重,话却不痛不痒,避过被俘之辱,转而斥责夙沙护,言辞犀利了许多,“夙沙护,你身为翊麾校尉,却未能尽到策士之责,不能献良策助主帅进攻,又不能审时度势害主帅深陷险境,四万神策军命丧战场你难辞其咎,但念你经验尚浅,免去你翊麾校尉之职,罚闭门思过一月。”只字不提夙沙护兵不血刃、以少胜多的战绩。 宣王听罢,忙站出解释道,“父皇,这次夙沙可能有失责之处,但他救了儿臣,还以少胜多,击退燕军,不该受此责罚啊。” 此言更激起嘉平帝怒火,道,“我念你作战辛苦,对你网开一面,你还如此不知好歹。来人,带宣王到偏殿思过。” 宣王被拉出大殿,却仍是满脸焦急,夙沙护施礼谢其好意,转而跪地道,“陛下圣恩浩荡,草民领旨谢恩。”说完觉得喉间一甜,硬将鲜血再次咽下。 待回到夙沙府,夙沙护深感身心俱疲,但还好没有牵连家人,此后旧病复发,只得卧床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