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玦继续道,“那蔺家的人如果明日拦住我们,你有什么办法脱身?”
“自然是没有法子。”
“是啊,趁着现在他们还没有发现,绕开他们最为稳妥,等到了平阳,我们会立刻离开,不会给你惹麻烦。”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怎么能相信你一个小丫头?”
颜玦道,“金子你都收了,现在你问我是不是可信之人?”
他塞进衣襟中,不再多言。
方才又是一场高空走绳索,颜玦轻叹一口气。
走到他身边,“你跟我来。”
将他带到自己的房间,又打了一盆水,问船主要了一身衣裳,不过船上过日子的人,衣服也没有多干净。
他褪下衣服,烛火中,背后肌肤莹白如玉,毫无瑕疵,颜玦并不知他这就脱下了衣服,急忙挡住眼睛,“对不住,对不住...这是问他们要的衣裳,不大干净,等到了岸边你再买一身。”
他不说话,始终沉默着。
颜玦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在丝花巷,他从来没有见过初玖这副模样,老实说,从一开始见他,他就是满嘴不着调,又爱挖苦人,嘲笑人,嘴没几刻是老实的,现在都快天亮了,他也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他不会寻死吧?颜玦忽然有个可怕的念头。
男子虽然跟女子不一样,但总归遇见这样的事,心里头是不快的。
她也不敢用同情的目光去看他,记得从前堂兄打他养的小相公,因为那男子斟酒的时候弄湿了她的衣袖,他便反手扇了他一个巴掌,小相公的脸眼见肿了起来。
她虽制止了堂兄,可心中还是放不下,等宴席散了,追上小相公,道,可否帮你做些什么。
她以为那男子要拜托她求一个自由身,可那男子只是说,只求颜二小姐不用看猫狗一般的同情目光看他,将他当作正常人来看。
姐姐也说过,男子和女子不一样,过分怜悯他们,只会叫他们觉得羞辱。
她只好挪开眼睛,趴在桌子上睡觉。
等他想说话了,自然会说。
船行西,一路两人无言。
到了酒州,初玖和颜玦在岸边游荡,此时还没天亮。
颜玦靠在一棵树下打盹,不知是什么虫子叮得她手肘红肿。
要是有清露膏就好了,每次一抹上,蚊虫都不敢近身,她挠着那个鼓包,脖子上也开始痒起来了。
她已将真正的龙蛇草给了初玖,可初玖似乎在等待什么。
她不解,救人不是早一日便好一些吗?
又不好意思提醒他回丝花巷去,露娘姐还在等着他去为她赎身。
只见初玖站在水边,潮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摆。
水面上波光粼粼,他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蓝色长袍,宽袖在动,脚边的水流也在动,他像是一轮月。
这些时日,除去必须要说的话,他几乎可以算是个哑巴了。
颜玦晓得人在遭受一些巨大的挫折和磨难时,就会格外痛苦。
有些痛苦甚至不能向他人道出,她知那种痛苦并非锋利的刀子,割自己一下就会顺利流出毒血,流尽了就愈合了。那种苦难是钝了的刀锋,割得人生疼,浅的伤愈合了钝了的刀又来了,没完没了。
“我们去西宁。”
颜玦听见初玖这般说。
好,他终于下定决心去给他心上人的母亲送药了,或者父亲,管他呢,救了人,她就带着他回到丝花巷去赎露娘,接着她就不欠他们什么了,等到那时她也要回家了。不过占子哥和麻杆儿他们也算是照顾了她许久,给他们什么报答,颜玦得好好想一想。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何时去?”
“此时。”
骑骆驼穿过酒州外的戈壁滩,看也看不完的金色胡杨林,明晃晃的。
又花一月快马赶至西宁。
此时已是深秋了。
西宁的秋日并不肃杀,怪不得卫国要迁都于此。
天是姹紫嫣红的朝霞,湛蓝的天幕裹着金红的霞,紫色的轻纱盖在西宁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