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环漪门,入滁洲城。
星夜兼程,终于到了此地,颜玦与初玖没有在滁州城中过多停留。
因为是冬日里,颜玦病体难抗寒气,一路上已咳了许久。
她静静地坐在马车角落,宛如插在水中央的一株睡莲烂了根,垂下头去,没有了生机。
初玖将她的头放在肩上,“睡一会儿吧,很快就到了。”
云山村四面环山,农田被大雪覆盖,今年的雪厚重得跟一床棉被一样。
屋里燃着炭火。
颜玦静悄悄地睡着。
初玖则在神思。
一直以来他都是宋蝉筠的棋子,她让他走哪儿,他便走哪儿,有时又颇觉自己是她种下的种子,只有她能浇灌出参天大树和果实。
他自信可舍弃一切为她夺得所有她想要的,可惜那女人已不再需要他,但凡她做些戏,不将天窗捅破,他说不准还愿意继续为她效命,可惜卫国一行,再加上这么多年来为她出生入死,他已深知这一生都不可能得到她的心了。
为她费尽心机夺来的药草,也不过是她为治心上人无足轻重的东西。
他将眼睛移向沉睡中的颜玦,又在她睡梦中,抬手,抚平了她皱着的眉头。
计划是先上山,之后在偶尔下山在村中打听,现在好了,他上山一趟,发觉白龙寺竟守卫森严,外人想要进去一趟都难。
在山下的村落里打听,听得那寺中不久前起了火,火灾中竟还有三四班人打斗,似在争夺什么,联想到村民说前些时日有些江湖异人曾在此处落足,初玖已猜到天机清心经想来已不再村落中,而是那白龙寺。
那几波人也是前来争夺的盗贼侠客诸如此类。
他只希望现在《天机清心经》还在寺内,没有被外人盗走,否则一时间他还真找不到办法治好颜玦的内伤。
过了几日,颜玦似乎身子慢慢好了起来。
只是吃的东西还是少之又少。
他现在手里的银子不足十两,想到那几颗贵得令人发指的枣子,隐隐惋惜,摇头叹气。
又是一场大雪后,前几日的雪还没有化开,新雪便再覆盖,行走都难。
两人住在一农户家中,一月给二两银子,这农户自然是喜笑颜开。
更冷了。
农户一家将来西边的小厢房给了他们,又脏又潮,颜玦的咳嗽又犯了。
初玖天南地北的走,吃些苦头也没什么,可她已经病重至此,初玖给她拍着背,心中思忖。
商京人喜食羊肉。
她想来也不会讨厌。
这一日便去割了两斤羊肉。
在屋子里支起了一口小泥炉,上面放了一只黑陶瓦罐,洗得干干净净。
颜玦的唇苍白,抄着手在一旁看,想要上前帮忙。
啪一声,被初玖打开,“还嫌不够给我添乱?”
她的脸更白了。
初玖说罢就后悔了,“我不是嫌你累赘,是……我担心……”
“我知道。”
她说,眼睛又亮亮地看着他,“你担心我现如今虚弱,气力不足,端不动这锅。”
初玖便笑了,她可真省心,心里也不爱藏事,好意恶意,她都能感知到,故此也很少怨恨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乖巧贴心的孩子,也会跟他这种蝼蚁一样被人捏在手中,折磨不休。
已离开商京,他也渐渐接受了颜玦此后或者永不能恢复从前的身份,她只能做一个碌碌无为的阿满了。
不过说实话,他在接受的过程中,也暗中心中升腾起一种快意。
既然他们都不要她了。
那以后,阿满就是他一个人了的。
等他治好了她,他要她去做什么,她一定就会去,阿满实在太好被人拿捏了。
她的亲人,比他更早知道这一点,所以连她舅舅都笃定她不会回去拆穿她母亲的谎言了。
颜玦有些等不及了,眼睛一直望着罐子。
初玖见她不断吞口水,笑了一声,他先将羊肉切为数块小的,又将山泉水泡过的羊肉血水滤出。
放入凉水中。
瓦罐中的水沸腾起来,气泡咕噜噜,水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现了形。
是暖和。
带着羊肉特有的轻微膻气,肉香四溢,颜玦捧着腮帮子,靠得越来越近。
他将她的头往后推一推,“你是要坐进锅里?”
颜玦嘿嘿笑了,将马扎往后挪了回去。
水开了,初玖撇去浮沫,葱段和去了皮的姜块,还有花椒都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