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小院,横七竖八放的都是墓碑,有些是还没刻字的,有些是已经刻了半截的。
先慈何何,先严何何,青石板打磨光滑,有一块儿已刻好的,倒在地上。
那人便坐在墓碑上刻另一块墓碑,丝毫不忌讳。
今日刻得慢了些,才刻两块,就有些手酸了。
墓碑林立,外人瞧上去阴惨惨的,可其间两个孩子正在嬉闹,自墓碑中间穿来跑去。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男孩玩累了,跑去父亲身边,“爹,今日午饭吃什么?”
女孩道,“肯定又是荠菜团子呗。”
男子抬起脸来,将刻刀和锤子丢在一边,“去,给爹端一碗水来,渴了。”
不多时,男孩和女孩一个端了水来,一个捧了手巾给他。
他低着头只顾着喝,喝到一半,水面倒映个人脸。
暗耐不安,“你娘在前厅择菜,不要在这里玩儿了,去帮帮她。”
支开了两个孩子。
他放下碗,用那块被妻子洗得雪白的手巾擦去粉末,“稀客啊。”
初玖已坐在他面前,“你的耳力不如从前好了,我来了许久,你竟没有请我喝碗茶。”
周不周对这不请自来的客人有些不满,“有何贵干?”
“自然是有活儿找周师傅了。”
“我已经洗手了,瞧。”将两只干净的手举起来放对方眼前晃悠一圈。
初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屁股底下坐的石碑,“以后你就以此为生?”
周不周没有接这话。
“当真?江湖上有名的锁师,真甘心在这一方小院草草余生?”
周不周道,“与你有何关系?”
初玖从袖中抽出一只银簪,簪头嵌着一颗不小的湖蓝宝石。
放在周不周面前。
方才还面色镇定的他,一见这簪子,喉咙飞快吞咽几下,握住了那簪子,“你想做什么?!”
初玖摊摊手,“这簪子精美,上头的宝石我鉴过了,是真的蓝火珠,恐怕没有五两金子,买不下来,你刻碑,要刻多少个,才能买得起这只簪子?恐怕你刻完了这院子里所有的,也买不了。有意思的是,这簪子却在你爱妻的头上。”
“有何奇怪的,这是她的嫁妆。”
初玖拍拍他的肩,“行了,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装了,开首饰铺子的叶片锁,对你而言不难,你想开多少,抬抬手就是。”
周不周被他惹恼了,簪子抵住他的脖子,“信不信老子这一下子,戳穿你喉咙?”
初玖也没轻举妄动,“我今日来没有恶意,只是想念老朋友,特意来看看你。”
周不周从鼻子中冷哼一声,“你初玖是个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宋蝉筠那小婊子又叫你去给她偷什么东西?”
“不是她要什么,而是你要什么?”
周不周道,“我要什么?我要你滚,以后不再出现在我家人面前,更不要让我妻与子女见到你们。”
初玖移开脖子上的簪尖,“你真的甘愿以后就过这样的日子?”
“师傅临走前说过,不许我和师弟再操旧业。”
“不过是输了个赌约,他老人家居然如此迂腐。须知强中还有强中手,干哪一行的,都没有个第一,世上总有比自称第一还要高强的存在。”
“师傅向来一诺千金,他与那人打赌在湍急的河底开锁,没有做到,反被急速的流水所伤,回来以后便一蹶不振。你说的这些话,他早已告诉过我和师弟,因此我们都不会再自大。”
初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与你师弟不同,你自愿做锁师,才花了五年就已在江湖无敌手,想来你对这世间的锁是有执念的,跟你师傅一样,是个锁痴。”